夏侯固打娘胎里那胆子就这么丁点大,二十几年来一点长进都没有,平日腹中千百句话来调侃太史令大人,可是真把他人往太史令大人面前一拎,他立马就变成个一响哑炮,屁都不敢放一个。更何况现在站在夏侯固面前是鼎鼎大名的镇南侯,开国的功勋,战功赫赫,金銮殿上与宁相平肩而立。
哪怕头顶青天问心无愧,可是往镇南侯身上一瞧,才瞧一眼夏侯固就直哆嗦起来,底下俩腿不争气的直发软,偏生他还得在脸上硬挤出一个笑:“正巧哈,侯爷也出来过元宵……”
刚说完,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巧什么巧,人家堂堂镇南侯认得你个鬼。
偏生,就跟见了鬼一样。
就见镇南侯一张阎王脸,刚正不阿,不苟言笑,听见夏侯固谄媚虚伪这样说话,他先是厌恶地皱起眉头,然后打断了他,道:“本侯是特意来寻夏侯大人的。”
夏侯固当时就惊了,一听这话心胆差点没给吓漏风。这镇南侯都找上门,可不是他笔下写的哪一横出了纰漏,现在来兴师问罪了吧。
夏侯固战战兢兢,冬夜正冷,可他吓的冷汗都出了来,突如其来大难临头,夏侯固还是想死的明白:“不知……”
接着,就听镇南侯道:“夏侯大人,陛下正在宫中等着你。”
听见陛下那两个字,夏侯固整个人是动也动不了了,吓的魂飞身僵。
元宵夜,侯府的马车压过雪地向皇宫驶去。
一路摇晃颠簸,坐的地方连垫子都没铺过两层,一品侯爷位极人臣,可车内的装饰不见一丝奢华,想是行军艰苦,惯了。
夏侯固与镇南侯一车,底下屁股硌的生疼,可是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侯爷虽然已经从杀场上退了下来,年近半百,可是却和街市上那弯腰弓背的老朽不同,他眉宇刚硬,背挺如松,往旁边一震,战场上的戾杀之气无形中压身而下,夏侯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夏侯固绷紧身躯,后背一身冷汗,马车离皇宫越紧他心跳的越快,越惶恐。
脑袋里飞速回翻,他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触怒龙颜,竟需陛下命镇南侯来拿他的罪。
除了史书那里出了纰漏,惹的龙颜大怒夏侯固实在想不出了。
为何自大虞景承元年太史令大人就不敢写了,这是有缘故的。
景承元年,是前朝大虞的年号,彼时长陵还叫长京,陛下还是云南相王府的世子,那一年冬,云南相王府世子入京为质,从景承元年到景承八年,含垢忍辱,整整八年。
试问,有哪个皇帝愿意承认自己这样一段屈辱不堪的过去。
夏侯固绞尽脑汁想,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旁边的镇南侯突然开了口:“你可知前朝虞国的太子虞沉庭?”
镇南侯这一问猝不及防,连夏侯固也是反应不及的一怔。夏侯固脑子里紧锣密鼓想措辞该怎么回侯爷这个问题,没想到紧接着镇南侯立马又掷下一句:“夏侯大人知道,为何陛下会突然召见你吗?”
一提起这个,夏侯固心口又紧紧追起鼓来。
圣心难测,更何况是隔空揣测。
“还……还请镇南侯明示。”
终于,镇南侯目光落了一落落到夏侯固身上,打量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随后夏侯固就听见头顶上镇南侯开了口,明明不闻一声疾言厉色,可是每一个字都让夏侯固彻骨生寒。
“夏侯大人冒欺君之罪,私下写史这么多年,可将虞国太子的生平捋清楚了?”
听这话,夏侯固突然一怔,随后浑身寒瑟涌上,那一瞬间心口的跳动戛然而止,全身发冷,整个后脊骨都在发麻。
他震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私下写史这件事,别人如何知晓?
镇南侯看见夏侯固满脸慌乱又错愕表情,没有一丝一毫触动,只淡淡说:“普天之下不过皇土,更何况你实在不够聪明,私下的动静扰到陛下的眼。”
夏侯固胆颤,发起了抖。
文臣身弱,生了一幅鼠胆,偏生手底下一杆笔宁折不弯。
不知咽下多少口口水壮气,好半响,夏侯固才抬起头,他怎能不怕但是他头上已经悬上铡刀,想想,这人世真的莫测,谁知道横祸何时“哐当”砸下,明明半个时辰前他还吃着糯米糍粑笑太史令大人。
开口前,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发抖不止的大腿,鼓起勇气:“虽,不立于朝堂,但是夏侯固认为既为史官,从来不是为君举书而是为后世执笔,写在史书上的每个字都应该有“宁为兰摧玉折,不为萧敷艾荣”的风骨……”
镇南侯方才问他,可识得虞国太子虞沉庭……
怎能不识?
哪怕彼时夏侯固尚未出生,哪怕他只从老一辈的只言片语中堪堪窥见他一抹风华残影,但他识得。
他识得虞国太子虞沉庭。
那位太子曾经提出的许多政令正在大越推行惠及无数百姓,他提拔过的臣子门客现在就站大越金銮殿上造福天下,而大越开国第二年,他在八万大军前,从高高的城墙上纵身一跃以一己之力挡下边境八万大军。
千载史册中,一数千古,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
这一功绩足以名留千史,唱绝后世,可是偏偏……偏偏。就在乌奴之乱平息的第二年,甚至未足两个月,陛下改都城长京为长陵时,连带将虞国太子这一笔丰功伟绩也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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