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寒鸦的低鸣声, 凄凄切切，在周围时不时的响起。
呈现在姬灵渡眼前的是一处极为破败的坟地，远处坐落着三三两两的村落。
经过了积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之后, 面前的石碑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就连上面雕刻的字迹都残缺了大半。至于周围的土地, 由于大旱的缘故, 更是干裂不平，寸草不生。
望着这石碑, 龙翰目中隐隐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左兮玄, 你可知这墓碑是谁的？”龙翰突然问道。
被龙翰问起时, 姬灵渡静默了许久，迟迟不曾出声。
石碑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极难辨认，笔法甚至有些稚嫩，但单从零星的笔锋来看, 还是与龙翰本人的字迹有一二相似之处。
姬灵渡将视线从石碑上移开, 又抬眸看向身侧的龙翰，正好与其专注至极的视线对上。
灼灼的暮色下, 龙翰以往锋利英俊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盯着姬灵渡的眼睛却是亮的渗人，就仿佛流淌着岩浆一般的热度, 火烧火燎的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姬灵渡心下微微颤动了一瞬, 很快又别开了视线, 于姬灵渡而言, 如果不是挣脱不开龙翰铁钳般的手掌，他恐怕早已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了。
“你猜到了？”见姬灵渡神色有异，龙翰又问。
“猜到了？猜到了什么？”姬灵渡喃喃自语，神色变得有些恍惚。
所谓的猜到了，倒不如什么都猜不到，什么都看不透，什么都不知道。感受到了周围吹拂过来的寒风后，姬灵渡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子的荒唐之意，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哪怕是随意的一个人来这儿，那个人...也不该...是他......
“龙翰......”姬灵渡声音里掺了淡淡的凉意，“我竟不知你还是位孝子？”
龙翰眉峰挑起，也不奇怪姬灵渡一下子就猜中了实情：“没错，这正是我给他们二位立的墓碑。”
事实上，这死去的双亲还是龙翰他在幼童时期一抔土，一抔土的用手将土地刨拉开来，然后又一抔土，一抔土的掩埋上的。
而龙翰之所以会带姬灵渡来到此处，其实是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私心，既是想让九泉之下的二人看到左兮玄，更是想让左兮玄了解到他掩埋的过去。
数十年前的岁月在被龙翰讲述出来时，就仿佛一卷古老悠久的画卷被徐徐铺展在了眼前。
“绳...绳子断了......”
“晦气！大半夜的叫那个臭小子逃了！”
“那个臭小子在那儿！”一人突然高呼道。
“快追！”
“等重新抓住他，定要叫那臭小子好看，竟敢偷东西偷到村长头上来了。”
众人持着火把，不断地拨开横亘在面前的灌木，气喘吁吁地追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后面。就在众人越追越近的时候，便见那十岁不到的孩童脚下一个趔趄，突然骨碌碌地从地面上滚落下去，竟是在眨眼间就从众人的视野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盯着黑魆魆的前方迟疑了半晌：“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臭小子从悬崖上摔下去了！”又一人惊呼道。
“要我看，这么高的悬崖，指不定已经死的透透了。”
“也是......”
“算了，走了，走了......”
低沉的声音隐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在四周不疾不徐地流淌。
姬灵渡一直极安静地在一旁倾听着，面上虽是一如往昔的淡漠，在听出龙翰声音里积聚的阴沉后，低敛着的长睫却是几不可察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父母双亡，乡亲漠视，众人排挤......
龙翰在向姬灵渡讲述到这一段经历的时候，语气愈发低沉沙哑。
从饥饿，困顿，贫穷，再到偷窃、抢夺、诈骗......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最终不过是为了存活下来罢了。然而几番恶性循环下，他在那个小村落，在那些村民眼中却是愈发不受待见。
在那些人看来，他只是个可憎的窃贼，是个活该被烧死的异端。
若非他在坠入悬崖后寻到了一个山洞，获得了一些关于修炼的功法与资源，侥幸走上了修行的大道，只怕是要活生生地被烧死在这小村落。
龙翰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静，面上的神情却无端的让人联想起阴森森的寒渊，就仿佛有一只凶猛的野兽正隐藏于寒渊之下，直欲噬人。
被紧攥着的手腕上传来的痛意愈来愈甚，几近到了折腕碎骨的地步，姬灵渡微微垂眸，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对于钻心的疼痛只作未察一般。
就在龙翰深陷回忆之时，窸窣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
“各位官人，各位乡亲......”
“行行好罢，行行好罢......”
远处的那人腰杆弯曲成弦，全身上下泛着一股子沉沉的死气。一双眼睛更是浑浊不堪，半点光彩也无，俨然已是双目失明了。
那人并没有发现龙翰与姬灵渡的存在，一手端着只缺了一角的破碗，一手拄着树枝充当而成的拐杖，正踉踉跄跄地走在干裂的地面上，时不时地抖下破碗对着虚无的空气喃喃自语。
这低声下气的乞食行为，似乎只是那人机械性的无意识的动作，也不知那人之前究竟做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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