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后一言不发的端坐在原处, 双手扶在椅柄上, 颇有耐性的等着福宁长公主的回答, 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笃定。
果然, 福宁长公主扭头看了许久的景致, 竟没有如往常般一口回绝, 反到是轻轻的应了一句：“我再想想。”
温皇后殷红的唇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来，如同舒展开来的玫瑰花瓣一般的娇艳欲滴：“我知道了。”
福宁长公主既是说了要再想想，那么便算是答应了——她太了解福宁长公主的性子了, 这么多年来福宁长公主持之以恒的与自己作对，凭的乃是一时意气、对未来的恐惧以及薛太后这个靠山。而薛太后这一去，福宁长公主的底气便少了一半, 现今又得自己示好, 肚中的那点儿意气自然也坚持不了多久。
说到底，哪怕是福宁长公主这位天之骄女也不可能一辈都不低头。
温皇后想到此处, 眉睫微垂, 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温声道：“既如此, 我令人送送皇姐。”
“不必了。”福宁长公主语声有些艰涩, 摆摆手, 然后才站起身来，勉强挺直腰板，“皇帝那里还要你照看, 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温皇后也不坚持, 含笑应了一句：“皇姐一路小心，”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的叮咛了一句，“其他的事便拜托皇姐你了。”
福宁长公主闻言面色更是难看，只礼了礼便快步出了凤仪宫，不一会儿便叫人驾车回了公主府。她这头才回府，便听得下人来报“大公子在书房等您呢。”
听说是儿子，福宁长公主的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微一颔首便抬步去了书房。
薛怀阳果真正等在书房里，他负手于后，站在一座大理石屏风前头似乎在端详着什么，仿佛要绕到后头去看。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便连忙回过头来，上前与福宁长公主行礼：“母亲。”
福宁长公主那口自凤仪宫里噎着的气总算是散了一半，语声也温和了许多：“你怎的来了？”
薛怀阳没有拖拉，直接问道：“听说凤仪宫派人请母亲你过去？”福宁长公主与温皇后不和已久，而现今皇帝又特特把薛太后的丧仪交给福宁长公主而不是温皇后这位一国之母，此事已然惹了不少闲言碎语，朝野内外自然也都暗暗盯着福宁长公主和温皇后的动静。
福宁长公主额角一跳，随即便冷了声音：“是又如何？”
薛怀阳悄悄打量着福宁长公主的神色，心下多少有了些计较，不由便低声追问道：“母亲，可是温皇后和您谈了些什么？”
福宁长公主扫了薛怀阳一眼，抬了抬眉头，不置可否。
薛怀阳立时便明白过来了：“您现今是打算站在温皇后那边？”他一顿，声音已经带了些急促的意味，“当初您还与我说您与皇后有些嫌隙，只怕她得权后要秋后算账，故而一力拦在皇后前头。可现今您又忽然改了心意，岂非置前事于不顾？”
福宁长公主眉心折痕愈深，她伸手用力的按了按，不耐的呵斥儿子才道：“你懂什么？！”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勉强缓了口气，安慰儿子，“皇后那头已说了，等丧期过了，她便替你挑选个才德兼备的淑女，赐婚与你，结两家之好。说到底，她，她也是你的舅母......”
薛怀阳面色越发冷肃：“母亲此言差矣！温氏为我舅母，雍王却是我的表弟，孰轻孰重，母亲心里难道没有底吗？”
福宁长公主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她与温氏面对面做了这么许多年的冤家，如今却又不得不在她面前低头，多少还是有些屈辱和不悦的。然而，儿子当面三方四次的顶撞反倒叫她更加恼羞成怒。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小孩家懂什么？！你只道温氏不过是个女人，却不知道你皇帝舅舅当年为了她都做了什么事！如今你外祖母一去，哪里还有人能拦她？！”
薛怀阳虽是孝顺却素不愚孝，不紧不慢的反口问了一句：“儿子倒是好奇，皇帝舅舅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叫您记了这么多年，至今还对皇后犹有畏意？”
福宁长公主听得那一句“犹有畏意”，心下一跳，竟是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拂袖道：“放肆！你的规矩哪里去了？有这么和父母说话的吗？”说着，仿佛是怕薛怀阳追问，立时便拂袖走了，只留下一句，“总之，此事你不必多管，若有闲暇，好好在府里照看你妹妹便是了。”
薛怀阳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福宁长公主立刻，许久才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
只见那座巨大气派的大理石屏风后面有一人缓步而出，乌布靴，玄色劲装，乌发束起，浅色的发带落在乌发后，纵然是这般朴素到了极点的装扮，依旧是如利剑般锋利无比。
正是杜则。
就在京中众人猜测雍王何时归京，温皇后与福宁长公主在凤仪宫中暗自交谈之时，这位本该在边境监军的王爷竟然已在无声无息间回了京城。甚至，还站在这公主府的书房里旁听了薛怀阳与福宁长公主这一场母子间的争执。
杜则深深的看了薛怀阳一眼，面色不变，只淡定的道：“现在，表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先来找你而不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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