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消躺在无光的牢里,觉得自己已经醒了,可他全身都麻麻的,一点力气也抬不起来。
又觉得自己还在睡,可是又很清醒,刚刚有个狱卒来了,走进来就骂骂咧咧的,说六皇子送了酒和糕饼,你这种人配吃什么好东西云云,然后骂骂咧咧又走了。
他躺在兽皮毯上,目光空空,不知道做什么。
好像人生一下子没有了来处,也没了去处。
他坐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桌前,打开食盒,里面装着很精致的糕饼,下面一层还有酒。
尉迟消拿起糕饼就开始吞,他口里很干,糕饼也很干,吞了几块,噎得生疼。
然后看向手中咬了一半的玫瑰酥,里面的馅是红的,淡淡的花香。像血。
他呆呆地看着,看了不知多久,忽然就开始吐,他撕心裂肺地呕,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然后发觉自己无事可做,便又晃晃悠悠到床上,对着墙顶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还有狱卒极尽谄媚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尉迟消在哪里?”一个青年的声音。
太子谢封?他怎么来了?
尉迟消虽从小是谢瑔的伴读,常常出入皇宫,但也没见过几面谢封,并不相熟。
他没起身,甚至连头都没偏。他心灰如死,皇帝来了都不会理,索性把眼闭上装睡。
两个脚步声靠近,站在门前,没说话也没进来,只是驻足门前静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的声音才响起,不是对他说的:“他身上的妖物,在哪里?”
尉迟消微不可查地紧张起来。
一个少年压低了声音回道:“回殿下,在衣襟里收着,青衣道长第一次突袭的时候,小人见过那妖物替他挡过刀。”
李欣阳。
“他这是怎么了?”青年又问道。
李欣阳没答,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大概以为他真的没醒,青年哼笑一声,低低的道:“堂堂尉迟家,如今,都成了一滩烂泥。”
说着,抬脚离开,边走边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脚步声渐渐远了,尉迟消才缓缓动了动眼珠。
一滩烂泥?谁?我吗?
无所谓了。
他摊在那里,思绪忽远忽近,一会儿看到母亲在府门前,眼如死水,发髻散乱,头破血流。
又看到母亲倒在血泊,安详苍白。
一会儿置身大军营帐,父亲在身侧跪躺躬身,大滴大滴冷汗从惨白的脸颊往下淌。
忽而又仿佛躺在自家大院里,大片大片的凤凰花落下来,满目红花,清风徐来,风里全是血的味道。
尉迟消就在这样的幻觉里失了神,他脑子里哭哭笑笑,哈哈哈呜呜呜,眼睛很疼,又酸又胀,但自从他醒了还没掉出一滴泪来。
然后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背对着门,小小缩成一团,还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儿那样的姿势,寻求一点温暖和安全。然后在这黑暗里眨巴着干涩肿胀的眼,眼前一阵一阵模糊,好像自己快要瞎掉。
忽然爆出一大片红光。
下一刻那黑袍的小孩就坐在了他眼前。仍然是没什么表情,仍然是一双大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来。
他看见黑袍小孩对他伸出手掌,小小的手轻柔地捂上他心口的位置——
然后那小孩开始生涩地开口,嘴巴一张一合,速度很慢。
尉迟消费力地眨眨眼,仔细去辨他在说什么。
“疼……不……疼……”
他好像说出话很费力一般,一字一顿地生涩说道:“疼……不……疼……”
他好像在摸着自己的心口,小心生涩地问自己疼不疼。
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说着“不疼,不疼”。
尉迟消心里有根弦忽然就断了。
如果没人问过自己,那就不会疼。一旦有人问了。
少年眼圈一下就红了。
他忽然就掉了泪,大滴大滴,啪嗒啪嗒,他先是咬着牙低泣,然后他开始嚎啕,开始撕心裂肺地,不顾一切地大哭,边哭边说:“疼……”
好疼啊。好疼。
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哭的理由。
他用尽全力地哭喊,连命都不要了一般哭喊。
停不了地哭喊。
哭到最后,他觉得自己真的瞎了,耳朵里嗡嗡发鸣,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醒着还是睡了。
黑袍小孩还在床头,仍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好像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他都能坐在这里,风雨不动地等你醒来。
尉迟消哭够了,昏昏睡睡,满身心都是疲累,盯着那孩子的衣摆出神,慢慢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一丝力气,但仍是不愿意起身,他便躺着,看向那孩童,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没由来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才那黑袍小孩第一次说话,虽然只有几个字,但那平静如水的童音,让他印象很深。
小孩用了半晌读懂了他的意思,好像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他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吗?”尉迟消淡淡地问,随后又想到那孩童说话时的费力,问道:“不会讲话?”
小孩点了点头。
“那我教你,”尉迟消没头没脑地说着,他可能就是想找人聊聊天,道:“你知道我姓什么吗,尉迟,”他拉过孩童的手,轻轻在掌心写下两个字。
小孩收回手掌,默默看了半晌,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那你没有名字?”不等他回答,尉迟消又问:“想不想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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