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老宅，莫亚行的一颗心终于没有跳得那么厉害了。
刚才卢娜看向他的那一次，快速地眨了三次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卢娜会做出那种动作所要表达的意思，应当是：危险，请勿靠近！
莫亚行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心中不安得很。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些什么，赵菲菲已经拉着他冲向挂着展览作品的回廊。
他匆忙间回头望了一眼，卢娜挽着老男人的胳膊，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正将一个白色的东西递给礼仪小姐。
“阿行哥哥你快看！这幅《仕女》是木兰老师的最新作品，是向顾恺之学习的风格，完全是以线条来处理不同情境段落之间的关系。你看这些仕女衣服上的线条，用的便是‘高古游丝描’，要求这些线条娟秀而有韧力，均匀又不失飘逸……”
赵菲菲滔滔不绝的热情介绍打断了莫亚行心中的想头，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这种公共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大声谈论这些。
他本想提醒赵菲菲说话小声些，但一看到她那闪着光的眼眸，左右这回廊里除了他们便只有卢娜与那老男人，他便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卢娜与老男人默然无言地走在莫亚行后头，寂静的回廊里，赵菲菲的话格外清晰地传到了两人耳中。
“卢小姐——”老男人的目光停在身旁的一幅画上。
那时一幅很长的作品，画的是几个女子赏花时的模样。十多个只以大小表明了身份高低的女子，性格与相貌各不相同，挤在一个空间里，却也不显乱，倒将每个人的独特魅力都显现出来了。那些占画少些的，总是拘谨不安，而占了最大面画的女子，神色间的傲气是如何也掩不去的。
“卢小姐，您觉得，木小姐的作品怎么样？”老男人放低了声音问道。
卢娜闻言，目光在哪幅《仕女》上停留了许久，斟酌着语句回答道：“木小姐的作品都很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老男人明白卢娜有意让他接话，也不绕圈子，干脆地顺了她意。
“只是，这些并不适合她。”
“怎么个不适合法？”
“您应该看出来了，木小姐画得很杂，从西方的油画，到中国的传统水墨画，什么都尝试，什么都在学。她所创的作品都很好，但因为学得杂了，便少了点属于她自己的、灵魂深处的东西。这大概就是所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
卢娜一边说着，一边也在注意老男人的反应。见老男人忽地面色一沉，卢娜识趣地闭上了嘴，将那未完之语咽回了肚子里。这种难惹的男人，还是要注意着点比较好。
一时间，回廊里只剩下赵菲菲滔滔不绝的惊叹与赞美。
一路赏下来，回廊里挂的都是些中国传统水墨画，顶多便是木兰一时兴起，融了些西方的色彩和构图进到中国画里去。
然而，在回廊的镜头，却忽然出现了一幅用色极为大胆的油画。
画的主角是一只圆滚滚的猫咪，极夺人眼球。
这幅画作应该是分几次才完成的，画得很是随心，不受任何条条框框所牵扰。
一只端坐在一张画纸上的白猫，正专注地欣赏着自己的涂鸦作品。它那如雪般的白猫此时沾满了各色颜料，一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盛满了光辉，简直能把星星的光芒都比下去。
赵菲菲一下便被这只猫给吸引过去了，拽着莫亚行的手，激动万分地介绍着：“阿行哥哥你快看！这只猫叫‘小米’，是木老师养的。木老师每次办画展，小米的画像一定会是压轴之作。木老师说，小米就像她的女儿一样，是她的精神支柱……”
不知为什么，莫亚行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烦躁，再没耐心去细听赵菲菲的热情介绍。他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眼远处的卢娜——卢娜也在看那只猫。
她只是望着那幅画，不发一言。忽然，她眨了眨眼，笑了，转头对着老男人低声说了一句：“我想，这才是适合木小姐的东西。”
莫亚行被赵菲菲拉着，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作罢。
直到第三次欣赏时，卢娜与老男人已经走了，赵菲菲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画，他才能静下心来，将这些作品认真品味一番。
欣赏完了这些作品之后，莫亚行不得不承认，卢娜的看法很对。木兰的作品大部分都是临摹之作，确实好看，但却少了些能触动人心的东西，略显几分生硬。只有最后那幅油画，一下就抓住了人的心，是为真正的大作。
待到他们走出古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又是如水之夜，繁星满天。
莫亚行没想到的是，老男人的那辆车窗贴了车膜的黑色轿车还停在那里。看样子，老男人还没有走。
那卢娜走了吗？他们会待在一起吗？他在心底暗自琢磨着。赵菲菲却是没工夫关心别的事儿，她现在只觉得累得很，只想回家抱着枕头睡大觉。
见赵菲菲已是面露疲色，莫亚行轻轻地对她说道：“走累了吧？我去前面给你叫辆出租车，停到这里来。”
赵菲菲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松开了与莫亚行紧握着的手。
莫亚行顺着大路一直寻去，始终没看到一辆车。这种地方，能不能拦到车，他心里也没个底，只能碰运气了。
远远地，他便瞧见前方大路边似乎站了个人影。那人便那般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在这种荒凉地方，显得分外孤单冷清。
那人许是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过身来，却是卢娜。她已卸了妆，换回了平时常穿的衣服，放下了头发，戴上了眼镜。她的脚边躺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正抱着臂站在草地上望着来人。
眼见着莫亚行走进了，卢娜的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护花使者怎么能把美丽的花儿抛下，独自出来寻车呢？就不怕美丽的花儿被别人掳走吗？看样子，莫先生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保镖呢。”
莫亚行抿着唇，她似乎是，在等他？
“怎么样？做不成保镖的莫先生有没有兴趣重操就业？”
天很黑，光线很暗，莫亚行看不清卢娜的神色，但他敢保证，此刻，卢娜的眼睛里一定装满了令人侧目的光芒，就像那幅油画上的小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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