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老爷处理好事务了,您快去书房——”
“请给我一张大牛皮纸。”
肖邦打断女仆的话,将手里那张乐谱小心地插进发带交叠的十字线里。
“您说什么?”
“反正你要将它‘处理’掉,不如交给我?还是需要我再亲自向伯爵大人请示一下?”
“不,不用——我马上去拿纸,保证给您包得好好的!”
如果乐谱的主人真的在意,在她离开的那天,这些纸张就应该安稳地存放在行李箱里。
你看,它们还是难逃被遗弃的宿命;就像我,也要去接受命定的结局。
谢谢你,不知名的小姐。
如果走出这里前,我还能再和你碰一次面……
那我希望这次,能在阳光下得知您的名字。
收拾好一切,青年改步去往他真正该去的地方。
*
“我的夫人允诺你的那件事我已知晓。老实说,我亲爱的孩子,这种事决定权理应在我手中……况且,你并没有征求过‘当事人’的意愿不是吗?”
“不过,鉴于我们两家多年交好,身为贵族越发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那个‘约定’,我们愿意履行——一个正正经经的‘沃德辛斯卡’。”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我的第三个女儿,我愿意将她许给你。”
在伯爵的书房里,青年简直如同经历了一次灵魂的震荡。他完全无法想象,比起拒绝的答案,还会存在第二种惊世骇俗的选择。
那个含笑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中年人,真的是他熟络到可以称之为叔叔的人?
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接受伯爵大人好心的建议“去安静地细细考虑一番”,肖邦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的木长椅上,彻底将自我放空。
如果说宅邸内,一切都令人窒息的话,那这片玫瑰园,足够让人再一次找回呼吸。
不用去思考那些纷扰,不必去在意那些弯绕,渐渐平复下来的青年,思维终于恢复正常。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
肖邦并不怀疑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的身份,他只惊叹于“波兰亲人”使出的手段。
他一向不爱言明,总以为暗示足矣——奈何这次,他骨子里的委婉,竟成了可以利用的东西。
沃德辛斯卡啊……
伯爵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根本挑不出错,他轻易就转换了立场。如若青年递给他否定的答案,最终被谴责的将会是肖邦。
“妈妈,请原谅我……我没有办法……”
青年靠在长椅上,紧抿着唇,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出微弱破碎的声音。
他早已想通这门婚事破灭的原因,也准备好接受毫不避讳的拒绝。但他实在无法对这种反转般的补偿心安理得,去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婚姻,简直比索然无味更像灾难!
……
“先生,请您嫁给——啊不,是‘请您成为我未婚夫’,可以吗?”
玫瑰丛传来的异响,带着一句风风火火的请求突然打破园中的宁静。
肖邦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
眼前的小姐低垂着头,弯着腰,双手将一份婚契书举过头顶,直端端地送到他面前。
她双手紧拽着纸张边缘,肉眼可见细微的颤抖。但态度十分诚恳,并非玩笑。
“……”
阳光有些过于耀眼,甚至让人头晕目眩。
肖邦的睫羽来回扑闪,白纸和少女毫无装饰的发髻并未消失。
他有些懵。
并不是幻觉?
那就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青年僵坐在木长椅上,身后的玫瑰花丛越发鲜艳。
此刻,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某人在琴键上超affolé glissando[3]的回响。
弗朗茨·李斯特(Franz Liszt),等我回巴黎后,你务必要为我的耳朵负责——如果不是因为听多了你的钢琴,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幻听?
“未婚夫”?
仁慈的主啊——我这是,被人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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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Op.3】
[1] 玛利亚小姐:这里做一个设定说明,本文中的肖邦和玛利亚在此时并未心意相通,并没有确定明确的恋爱关系。
在肖邦的相关传记里,我个人感觉他和玛利亚小姐的感情深温到定情是在第二次在德累斯顿定婚约前——即在马利昂巴德的那一个月。
上一章我借安东尼的口提到过,肖邦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这次相聚。所以这个肖邦并没有陷入爱情,他只是受了母亲的鼓舞,觉得玛利亚是结婚的最好人选才有口头婚约这一遭。
[2] 漂亮领结:基于弗朗茨·李斯特传记中提及的他的“小癖好”发散而成。这位匈牙利钢琴家一生拥有三百多个领结,他对这种男士的装饰用品格外偏爱(李子男神可可爱爱,超大声)。
[3] affolé glissando:两个词都是音乐术语。
“affolé”是法语词汇,大意是“如癫似狂的,发疯似的,神魂颠倒的”;“glissando”是意语词汇,滑奏。即用手指甲或指尖在键盘乐器的琴键上或竖琴的一些列弦上作迅速滑动而唇线一串音阶的奏法,俗称刮奏。
感觉翻译过来总少了些什么,遂用原词。此处大家可以自行脑补。
顺带一提,“glissando”这个词由法语“glisser”词根和意语词尾“anto”拼凑而成,意语中本无此词,但沿用成习后被收进意语词典(音乐家的造词能力也不可小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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