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夭夭抿了一口茶,这才抬头问雾青,“昨晚怎么了?”
她头还是疼,只晓得昨晚自己喝醉了,然后就是一把清澈的嗓音,那声音说了什么却是一点都没有印象。
雾青是个嘴快的,一五一十地跟顾夭夭说了,语毕又安慰顾夭夭,“那魏相声名狼藉,出身又不好,听说他先前连良籍都不是,只是一个混迹街头的泼皮无赖,这样的人,哪家贵女会嫁给他?何况姑娘还是宁伯侯府的嫡女。”
“侯爷跟世子爷也定然不会允许姑娘嫁过去的。”
顾夭夭瞥了雾青一眼,一边抬起手来,让她给自己穿上裙衫,一边提醒她道,“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莫要私下诋毁旁人,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往后都莫再提。”
哪怕是身在闺阁,顾夭夭对这位魏相的风评事迹也有所耳闻。
那向来是个不守规矩的,从不把那些世家放在眼里,不管是什么世代贵族,什么书香门第,他高兴就夸几句,不高兴就直接抄家。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他行事太过暴戾张狂,又毫不掩饰,甚至这恶名盖过了他自身的功名与政绩。
那些士族门阀暗地里瞧不起魏继,可却又怕着魏继,即使是私底下这种议论他出身的话也不敢说,就怕他一个不高兴,一族都被屠了。
毕竟上一个敢公开嘲笑魏继出身的人,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雾青噤声,只觉得心里发酸,这又不是在外边,是在自个房间里,她家姑娘都这么小心。
她家姑娘小时候多活泼,偏偏这些年来一直活得小心谨慎,收拢了性子,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落了话柄去,即使是昨晚宴会上出了那档子事儿,也仍旧不哭不闹的。
如今,谨言慎行四字她时时提起,句句不离规矩。
雾青心里戏演了不知几出,手上的活计却一刻也不带耽误的。
待她在少女眉梢描上最后一笔,顾夭夭睁开双眼,眉眼生动起来,就像是画中人活过来一般,登时便有了灵气。
“我们先去父亲那边瞧瞧,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
宁伯侯的书房外。
顾夭夭贴耳在门上,柔软的发铺散在背后,衬出纤细的腰身来,她混不在意自己的裙摆垂落到地上沾染上灰尘,跪坐在门外,一心听着里面的谈话。
雾青一脸紧张地站在游廊拐角给她放风。
她们来的时机不巧,宁伯侯与世子还有门客在书房谈话,两人被前院值守的书童拦下了,说是在商谈要事不让进去,可刚刚分明看到张氏的女儿顾墨芹前脚刚刚进了书房。
顾夭夭面上乖巧地应了,转头便带着雾青从小门绕到了书房的侧门偷听。
她耳朵灵,能听个大概。
先是顾墨芹撒娇似的声音响起,“父亲跟兄长是要商谈昨晚姐姐的事情吧?墨芹就在一边听着,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你们谈正事。”
宁伯侯笑骂了她一句调皮,也没赶顾墨芹出去,默许了她待在书房里,而后想到顾夭夭那事便叹了口气,“早知会有这一遭,昨晚便不该让夭夭出来。”
“这魏相未免也太过嚣张跋扈,夭夭好歹是宁伯候府的嫡女,他开口便要,拿我们宁伯候府当什么了?”
“我还是要脸面的,若是把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嫁过去,外面的流言会如何说我们宁伯顾家?
“会说我们宁伯候府卖女求荣,上赶着把自家的女儿送到魏继府里去。”
“顾家丢不起这个脸。”
“可顾家也冒不起这个险。”有个懒洋洋的男声道,带着点讥讽,“毕竟谁也不敢拂了那位的意思吧?”
“照某看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谁都得不到,只能委屈令千金了。”他慢吞吞地下了结论,“要么遁入空门,要么……用命换一个清白。”
“毕竟顾家的女儿自己若是不愿嫁给万人唾弃的佞臣,自愿舍了这条命去,以保全顾家儿女的气节,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他说话不管不顾,一点都不顾及旁人,这男子嘻嘻笑着,话锋一转问了另外一个人。
“反正小公子你也讨厌这个姐姐,不是么?”
在外面的顾夭夭眨了眨眼。
姐姐,能喊她姐姐,还能在宁伯侯身边一起商议事情的,大概便是她最小的那个弟弟顾启明了。
十几岁的年纪,成天招猫逗狗的,顾夭夭跟他向来不对付,见面都不怎么说话,但凡开口两人都不痛快。
那门客继续不紧不慢道,“这样即能保全名声,还能给魏相添些不痛不痒的麻烦。”
在魏继那劣迹斑斑的过往中又添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书房里沉默半晌,没人出声。
顾夭夭的心就在这寂静里慢慢沉下去。
最后还是向来跟她不对付的顾启明打破了寂静,少年正在变声期,嗓音嘶哑,听着像是细碎的沙砾磨过地面,“可她到底还是我姐姐,总不能看着她去死。”
随后她哥哥温雅的声音响起,“夭夭性子沉稳,或许适合修道也说不定。”
他似乎是开了个玩笑,想缓和一下这个沉闷的气氛,但顾夭夭只觉得这话异常刺耳。
而她的父亲,她最敬爱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未出声,最后只是异常无奈似地叹了一声,“顾家的名声啊。”
顾墨芹左右看看,娇娇笑了,“哎呀,哥哥你们好笨,就连魏相昨日都说让姐姐自己选了,你们干嘛都要让姐姐去伴青灯古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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