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直说。”
季烟早知道有这一天，在老家那几天，稍微闲那么会儿，季烟就感觉身上有萦绕的目光，远远地审视她，摆脱不掉，有村里小女孩看她陌生，过来跟她搭话，被季凌拉走，他担心的模样好像那女孩儿才是他的孩子，而自己是拐卖花季少女的人贩子。
“跟杀人放火也差不多了。”季凌吸了一口烟，看季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头冒出一团火，继而又染上一丝伤神情绪。
“哦，受害者找上门了吗？”季烟压着声音，讽刺季凌，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受害者三字被她咬得极重，她还真没想过自己做了什么能被比拟为罪犯。
“我承认，我和你妈从小对你缺乏管教，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季凌没接话，依旧说着自己话题。
“早干嘛去了，接下来是要把我关在家里管教吗？”
季烟还嘴的话一句接一句，她看见季凌从外衣里摸了个什么物件出来，捏了半天，攥着拳头。
难道是要揍我？
她想，那我要不要还手呢？
季凌把剩的半支烟一口吸完，在烟灰缸按灭，火星闪了两下，放弃了抵抗。
在季烟还沉溺于自己“缺少管教所以长歪”的自我形象中，季凌没被季母拦住，终于摊手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打开后，修长秀丽的字体映入眼帘，想必是写的时候很用心，在被百般蹂躏的承载物上面也显得整整齐齐，不怕人看不清。
季烟见他带了少许迟疑，季凌很少犹豫不决，今日还是头一次。
那纸递到自己面前，被很细心地调转了方向。
“断绝关系……”季烟轻声念出几个字，最后在变调前收了声，上次见这词，还是在争执读什么学校的时候。
“那个女孩，是叫夏天吧。”
“是。”
“她是女生。”
“是。”
“你和她在一起？”
“是。”季烟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妈妈来找过我们，不然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事。”
“烟烟，你跟你爸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季母走上前，担忧地看着二人。
季烟惊奇地看向她：“干了什么事？我有什么错？什么叫过去了？”
季凌彻底被激怒，抄起烟灰缸砸向季烟。
晕眩和疼痛一齐袭来，知觉消失以后再从细枝末节缓慢恢复，如同老枝钻出新长出的芽，麻木中传来破裂的痛楚。
早料到的，所以季烟不意外。
季凌的勃然大怒也在气自己，为何没有早早发现，为何放任季烟，但却把情绪也一并发泄到她身上。他原是愿意好好劝解，与她谈一谈，最终却还是顺应了破罐破摔的心态，让事情往最坏的地步奔驰。
最亲的人面红耳赤，怒目而视，好不愉快。
之后的争论她已不能再想起了。
只记得她把装满少年心思的行李拉出了房门，轮子费劲地越过那道坎，发出钝钝的低声。
A市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阴沉起来像个哭丧着脸的女人。
忽然有人关了门，砰地传来巨大一声响，怕邻里街坊听不见似的，怕季烟听不见似的。
她脑子仍是晕乎乎的，却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离开，仿佛多待一秒身体就会罢工一般。
裹上翻出来的一件薄外套，勉强遮了遮雨，箱子拽住手，滚轮咔哒咔哒，沉沉的天色里挂满厚实的云，她思绪飘去乌云之内，和着雨滴跌落，打在地上，衣上，洇成迹，难辨形状。
怎么会这样呢？
她想。
她平生最恨“如果”和“早知道”两个词，自己却在这刻真的希望有时光机器。
如果她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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