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不错。”到了春日，户外的小风还是略带凉意，郭凡雁捧着茶杯尝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给棋盘添了一颗黑子。
执白的席文瑾棋艺其实很一般，本来他还想随便下下就好，可一盏茶后，他就被郭凡雁杀得片甲不留。外界都说郭氏女才艺绝伦、端方大雅，可席文瑾每天看着慵懒的祁郭氏，还真的没太感受到这句话里的真实含义。
“表姐厉害，文瑾认输了。”
“噗，你这样子，就像被我欺负了一样。”
放下杯子掩唇一笑，郭凡雁原来还觉得姑姑说席文瑾实心眼是谦虚了，没想到现在一看，却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没有没有，只是我技不如人而已。”今天已经脸红过很多次的席文瑾坑 着头点了两下。笑够了的郭凡雁扶了扶发中的玉簪，继而开口问道：
“文瑾不喜欢我姑姑吗？”
“怎么会？”
“那为何与我姑姑如此疏离？”
席文瑾眨了眨眼，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现在算不算背地里说人坏话呢？
“卫夫人应该知道，我入祁国公府前发生的那些事。”
双手揪着衣角，正襟危坐，席文瑾倒是希望自己可以放开一些，可感性的一边在叫喊，而理性的一边又压着他怀疑，两方纠葛，就成了现如今的情形。
“不怕夫人笑话，自我母亲去后，席家就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唯一会对我好的就只有我的祖母，可她是我的亲祖母，她对我好有着血缘和时间的砝码，等到了祁国公府后，母亲对我很好，好得让我很惶恐。”
虽然说对一个人好本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但一个氏族出生的贵女，和自己这个声名败坏的双儿间，似乎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联系和共通点。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姑姑待你苛刻，像外面传闻那般插手儿子房中的事情，动不动就让你伺候、让你立规矩，你反而会安心些？”
“那也……不至于。”他又不是受虐狂，被欺负了还能心安，这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只是不明白姑姑为什么会喜欢你，可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明明很好，为何别人不喜欢你呢？会不喜欢你的肯定都是自己有问题吧。”抿着嘴唇轻哼了一声，郭凡雁捻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地收回盒中。
“我……”其实林寒从小到大都属于那种很乖很听话的孩子，林爸的要求、林妈的嘱托，他一向一声不吭安静完成，唯一的一次反抗大概就是想要和男人过上一生，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一头热地冲回家坦白，而是想着怎么一点点让对方接受。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林寒直到死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那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你看你长得又好，脾气又好，会做生意，会想办法，遇到冤屈不卑不亢，从没想过要用权势去做什么害人之事。自从到了祁国公府后，你就谨小慎微地活着，不想给人添麻烦、不想惹人讨厌，你说自己声名败坏，可姑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们郭家的家训一直以来都是随心而为，所以姑姑对你好，只是她觉得你值得而已，并不需要你过多的揣测。”
这些话如果由祁郭氏来说，席文瑾肯定又会陷入新的一轮怀疑，从这些日子的相处可知，祁郭氏是个非常懒散的人，她不会要求自己像其他京城命妇一般，所以她也不会用那些条条框框来约束席文瑾。
“从心而为，不违本心。”
说完这话后，郭凡雁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说实话，像席家文瑾这般的孩子，总会让她们这种深宅妇人们生出些逗弄的想法。
“多谢表姐提点。”
席文瑾也不是蠢人，这话估计还是祁郭氏看出不对后，让郭凡雁来说的。从这次海棠花会的请柬到府后，席文瑾的一众表现就透出了一股不想靠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意思，无怪祁郭氏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把侄女给搬了过来。
和郭凡雁聊完天，席文瑾回屋时眼眶有点红，看文书看得心火燎原的祁烜祯，把媳妇扯过来揉了两把，还以为他被自己表姐给欺负了呢。
“她欺负你了？”
“没有。”
窝在祁烜祯怀里吐了口气，席文瑾搂住男人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他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对着这样坦白的祁郭氏和这样贴心的祁烜祯，他那屹立的心塔开始倾斜，而且度数越来越大，马上就要超越比萨斜塔了。
“那明天花会结束，我去接你。”
“那么多人，侯爷你来干嘛？”
“给你撑腰，谁明天要是欺负你了，我就在路上把人抓来，丢进河里。”
“噗，侯爷，这是犯法的。”
“我蒙着头，他们认不出来。”
被祁烜祯的口气逗得直乐，席文瑾笑得花枝乱颤，等到了晚膳，下午的情绪起伏也散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席文瑾早早起来，看了一遍自己准备的礼物，然后把绣房送来的衣服换上，为了应景他这次穿的可是绣花的襕衫，因为走得都是银线，乍一看去就是一件素色袍衫，可迎着日光走来，却有种银波浮动、暗花幽语般的美感。
去花会不能带团子，南哥儿迷迷糊糊地和自己母亲道别，然后又倒回奶娘怀里继续吐口水泡泡。
郭凡雁上车时就发现席文瑾正一脸紧张地碎碎念，听那词句，应该是在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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