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已久的雪给人间添了些冷意，胡乱吹刮的北风卷起雪片，也卷来期末考试。这场雪似乎预示着期末考试注定凉透的结局，方雍乔坐在开了空调的办公室里，无限惆怅地望着窗外雪花飘，痛饮一杯苦茶，格外难过地吸了吸鼻子。
也许是天气太冷，叫学生们脑袋里的水结了冰，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一整个班只剩下华言真还坚守在第一线，连一向成绩稳定的班长都掉了名次。
至于毛骏骐，他要风度不要温度，冬天穿得太薄，前几天发烧请假在家，压根儿没来考试。
方雍乔叹口气，坐回办公椅里，动动手指打开文档，盯着那堪称惨烈的分数陷入了沉思。这次的卷子并不难，得到近乎于全军覆没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这般惨烈的结局，可真是验证了“骄兵必败”的道理。
战前轻敌，后果严重。方雍乔按了按额角，觉得这帮毛孩子恐怕要过不好年。
高三年级学习任务繁重，大半个假期都要交代在学校，新年放假仅有短短五天，而这五天内，排名下降的学生们少不得要听家长唠叨。
期末考试这东西，它的结局能直接影响到假期的品质。期末成绩好，则假期质量佳，期末成绩坏，则假期质量差。方雍乔又喝了一口热茶，随后放下茶杯，快速滑动鼠标滚轮，把那排名表一拖到底，盯着最后方的一连串鸭蛋出神。
这几个都是因病缺考的倒霉孩子。
不知他们若是来考试，能得到什么样的分数。
在大环境当中，个体十分渺小，整个年级不会特地为几名学生而推迟考试，也不会特地给他们组织补考。缺考就是缺考，一次小小的期末考试而已，学校方面其实也没把它放在眼里，考过了就算了，后续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忙碌。
市一中总在组织各类考试，学生们刷题早就刷得烦了，最近的几次小测，都有人偷偷藏起试卷，拿小测的时间去看课外书，或者干脆趴在桌上，睡大头觉。方雍乔觉得，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佳，也和学生们的懈怠有关系。那题很简单，说他们不会做，谁也不可能相信，他们多半是做题做烦了，懒得仔细读题写答案，就随便填点儿东西凑数。
考完试的第一天，方雍乔看到一份地理卷子，那学生不知是哪个班的神仙，在整张答题纸上写满了红歌歌词。
虽然他很爱国，但方雍乔还是喂了他一个鸭蛋。
离高考越近，浮躁的学生就越多，万幸方雍乔班上的孩子们还算沉得住气，至少没有像刚升入高三时那样每天都大闹天宫。
方雍乔用力闭了闭眼，灌下最后一口茶提神。他关闭了那份已经反复观摩过十几次的排名表，把它从电脑里彻底删除。过去的事，就该让它死在雪里，等过完年了，还会有新的考试。
今天是高三学生假前补课的最后一天，都到这时候了，再纠结那些不理想的成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方雍乔关掉电脑，把它锁进柜子里，围好围巾出了办公室。他今天来学校，只是为了收拾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这一整天都没有他的课，若非他桌面上有杂物未收，他连到校都不必。
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方雍乔不由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下楼梯。为了确保安静，高三年级的教室都在最顶层，另外两个年级的教室则在一二三楼不规则分布，眼下只有高三学生孤零零地补最后一天的课，其他教室里都空荡荡的，方雍乔从顶楼一路走下来，仿佛置身于一片荒原，周围是无声死寂，透骨寒冷，几乎没有生命的气息。
真是要命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整个城市里白茫茫的，路上也没有几辆车，除了静还是静。家在本地的，都呆在屋里准备着过年，家在外地的，都买了票去挤高铁坐火车，路边所有商铺全关了门，门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锁，要把旧的一年间剩下的最后一点空气锁死在幽闭的空间里，等春节过完之后，再回来将它们释放而出。
春节是全年最盛大的一个节日，从古到今有多少年都是这样热闹又冷清地过来，它的意义非凡，绝非公历新年可比拟。方雍乔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轻轻哈出一口白气，好像要把三百六十多天的所有郁结都一口呼出，好用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生。
辞旧迎新。
春联换了，门上贴的福字也换了，人心好像也要换一颗新的，把旧年的浑浊尽数舍弃。
身后突兀地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响，方雍乔低头看去，见自己是站在人行道上，便没理会那喇叭声，只当它是开车人无聊之下闹出的动静。他往后退了一步，想给那可能要拐弯的车辆让开路，然而喇叭声不停，车也拦在他跟前不走，他终于觉得不对了，抬眼一看，坐在车里冲他按喇叭那人居然是苑旌。
“连老公的喇叭声都不认识了？”苑旌摇下车窗，趴在窗口看他，冲他挤眉弄眼，活像在说“大爷快来玩儿”。方雍乔由他那句“老公的喇叭声”产生了一点儿不好的联想，顿时恼羞成怒，骂道：“你有病呀，喊我一声又不会怎么样，非要摁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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