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旌载着梁岱纭走在前头，梁大公子的专用司机开着另一辆车在后面紧紧跟着，苑旌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瞅他一眼，总觉得这情形好像刑侦剧里的主角被不法分子尾随。梁岱纭在发呆的间隙，竟然还有空注意到朋友的小动作，苑旌只见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在下一个路口，追在屁股后面的那辆车拐了个弯，朝着梁家的方向去了。
他把司机提前打发走，也算了却苑旌的一桩心事。方雍乔的房子就那么丁点大，容纳一个外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来个外人家的司机，那可真是桩麻烦。苑旌正发愁怎么安排，梁岱纭就主动解决了这问题，他不禁眉开眼笑，浑身的低气压一扫而空，令人怀疑这具躯壳里换了个灵魂。
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梁岱纭就知道他根本就不乐意跟别人见面，他满心牵挂着的只有他家那位，其余的在他看来俱是过眼烟云。然而他们两人还是坐在了同一辆车里，并且即将进入同一栋房子，这时候再说不情不愿，颇有些耍流氓的意思。服从命运的安排，是他们现下唯一能做的，不管他们是否真心想见面，如今都已经待在了一起，再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实在毫无意义。
苑旌在家门口停了车，十分不耐烦地挥挥手，赶梁岱纭下去。他知道梁岱纭对这儿有印象，此人上回坑了他一把，他至今仍未忘记。
梁岱纭点了支烟，在苑旌家门口眯着眼吞云吐雾。苑旌从车库里出来，极嫌弃地扇跑了那堆烟雾，小声提醒道：“吸烟有害健康，你悠着点儿，当心中毒。”
“是居民区不让抽烟，还是你家那位不让抽烟啊？”梁岱纭不以为意，猛吸了一大口，往苑旌脸上喷去，又问，“你就住他房子里？也真不怕他哪天把你扫地出门，让你睡大街去。”
“不瞒你说，去年这时候他真的扫过。”苑旌假惺惺地笑了，自对方手中拿走那支刚刚点燃没多久的烟，在一边的垃圾桶盖上摁熄了，将其毁尸灭迹。梁岱纭拍拍手，倒也不觉得他此举冒犯，短促地笑了两声，就跟上他进屋。
尽管梁岱纭来过这地方，可他上次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真正进过内部。今天苑旌把他引进门，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屋内陈设，看了一阵子，突然阴阳怪气地说：“你真是变了个样，都不像你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苑旌不很清楚，但他脑子有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不时蹦出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已经是常态。苑旌气量大，肚里能撑船，压根不打算和他计较，只随手拿了双拖鞋给他示意他换上，顺口接过话茬：“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变化应该也没有很大？”
梁岱纭不置可否，弯腰换下皮鞋，踢踏踢踏跟上他进了厨房。苑旌心里好笑，倒也没把人往外轰，就把这货晾在厨房门口，旁若无人地煮了两碗速冻水饺。梁岱纭抱着手臂旁观他下饺子，感觉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人间烟火气，哪儿还有从前浪到没边的样子？看来时间真是能改变人的，爱情也是。
待到水饺出锅，梁岱纭的嘴又开始欠抽：“你说说你，找个女人不好吗？非要在这躲躲藏藏过日子。”
苑旌一愣，继而笑了，抬腿给他一脚：“不喜欢女人，祸害她们干什么？——又是谁告诉你别人躲躲藏藏过日子了，你早恋过吗，早恋的时候都不敢跟人说。”
然而在梁岱纭的观念里，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再谈恋爱，那都成黄昏恋了，什么早恋，都是胡扯。
梁岱纭绕过他，自己进厨房里找了两双筷子，信手递给他一双，俩人就在餐桌旁坐下开吃。他俩一个玩了一天，一个忙了一天，都已经饿得很了，夹起一只饺子便打开了狼吞虎咽模式。苑旌非常精确地估算好了俩人的食量，等到两只碗都见了底，他们恰好吃饱，既没挨饿，也没浪费粮食。
一旦吃饱，梁岱纭那张嘴就再也堵不住。他把方雍乔收拾好的家上下打量了一遍，没找出错处，便酸溜溜地问道：“你跟他都认识多少年了，也不嫌腻？”
“他都没腻，我腻什么？”苑旌感觉好笑，在饭桌底下踩了人一脚。
苑旌心里清楚，自己能和方雍乔走到今天，全是凭借着好运气。倘若他运气不够好，早在去年这时候，就已经被方雍乔当成有害垃圾扔出门了，哪儿还能坐在这屋里，给朋友下饺子？他谢谢方雍乔给他机会还来不及，怎么敢说“腻”！
梁岱纭个傻蛋，就是没吃过亏，成天活在梦里。假如他经历过现实的毒打，他一定会后悔问出这问题。
听到他的回答，梁岱纭沉默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神色黯然：“你这话我没法接。”
“那就别接了，省得我待会儿再揍你。”苑旌咧咧嘴，发出隐晦的警告。
如果梁岱纭惜命，就该趁早闭嘴，而他也确实具备察言观色的能力，并未再继续这个死亡话题。
可他要是不劝人分手，就必定要吐出几句酸言酸语。过了没一会儿，他又跟在苑旌屁股后头进了厨房，站在苑旌背后看人洗碗，边看边酸：“你们一个个的，谈恋爱都这么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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