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见过叶贤之后，白厉一晚都没有睡好觉。总想着他苍白干裂的嘴唇，不知是因为他长得太过清俊，还是因为他那糟糕的伤势和恶劣的态度。
第二天出过任务回营，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到了那个帐子前面。
但他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进去，龙枭的营帐在营地边角，断没有无意串门串到这儿来的道理。他正迟疑，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或者说，只有龙隐悠一个人的吼声。
“你到底要扮痴哑扮到什么时候？啊？是不是头脑也坏了，以为这样躺着，就能变好？”
到底是别人的事，白厉也不好横加干涉，停在帐外，听着这个藏剑被不争气的师弟逼到歇斯底里。
如果靠激的，能让那个人听话的话，那是最好，他便不用操这个闲心了。
里头龙隐悠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我没死过爹？没死过娘？告诉你，恶人谷里，家破人亡的——十之**！人人都跟你似的，这就不活了？靠嗑五石散跟欲仙丹过日子？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没用的样子，你爹娘要是还在，也会被你给活活气死！”
也太过口不择言了，白厉皱了眉，又听龙少爷说：“好，好，说什么你都不管不顾，我便当你是个死的，你就这样别乱——”
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句话被生生截断，数息之后，龙隐悠叫道：“别以为老子真的下不去手揍你!”
可他确实没有揍，一边骂着，一边走了出来，一撩门帘，正撞见白厉，微一转念，便道：“白军爷，这是……放心不下？”
白厉道：“只是有些事弄不明白，还需龙少爷赐教。”
“哦？是什么事？”
“既然叶少不想得救……龙少爷为何如此执意救他？便是亲生兄弟，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龙隐悠苦笑道：“叶贤于我，如同左膀右臂。别看现下这副模样，他好的时候，既是锋芒无匹的剑客，也是算无遗策的谋士。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人事天命，无一不通，我才新建了帮会，若失去这般助力，虽不至于就寸步难行，但……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吹起自家师弟真是一点不留余地。白厉不会在这时候多纠结叶贤到底如何，只听得了“左膀右臂”那一句，又道：“既然如此——又为何求助我这个生人？我此前与两位少爷……可从未见过。”
龙隐悠摆了摆手：“我也是试尽了办法，才病急乱投医。实不相瞒，军爷与那个刺伤了他的人，有五六分相像，我这才想，或许他受了刺激，能够开口，把心中郁结发泄出来。”
白厉有些惊讶：“与谁？刺伤他的人？”不是，如果真被当做是那个人，怕不是光靠开口就能发泄的吧？
龙隐悠道：“那人虽然刺伤了他，但大抵并未下死手。那个人的武艺十分高强，你也见了那个伤口，若再靠中间些，便可让他当场殒命，偏偏歪了出去。加之……他们自幼相交，向来感情甚笃，那人认识叶贤比我还要早，十二年的深情厚谊，想来也是逼不得已——又牵涉到他家人的性命，我猜，这才是他想不开的原因——我问他为什么不肯治，他只说这是那个人刺的。”
白厉脱口问出：“那个人是谁？”话说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在意，又说：“果真如此，为何不请他来？”
见龙隐悠不愿答，白厉又问：“究竟是什么事，能逼得好友相残，还累及家属——莫不是并非江湖恩怨，而是他触犯了大唐律法？”
龙隐悠道：“军爷，为何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莫不是对我这年轻俊朗的师弟一见钟情，便分外关心？”
他向来喜欢用情爱之事开玩笑，随口说说，却见白厉脸色都变了，仿佛被戳穿了什么，不由自己都十分尴尬，忙咳嗽一声，道：“他并未犯事。若白军爷肯再试试帮忙，自然最好，某愿以黄金五十两相酬，但此事隐秘，还恕不能多说。”
白厉不多稀罕他的黄金，略一思忖道：“灭族屠城，在恶人谷都可以随意谈论，你却说这罪不能提及，又株连血亲——谋逆？”
龙隐悠呼吸微滞，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天策生得多么高大矫健，讪笑道：“军爷，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惯用的长枪背在身后，白厉并不在意这般威胁，只道：“龙少爷明知道要保密，还想着要在帮会用他，那‘叶贤’，也不过是行走江湖用的假名吧？”
他不擅长一步步地试探别人，便一口气说下去：“若去打听近日因谋逆罪而遭灭门的江南人家，不该知道的，怕会知道更多吧？”
这是铁了心要掺和了，大有一副有本事你拦拦看的意思，但白厉又不是来找龙隐悠麻烦的，龙隐悠口风稍松道：“也不是谁也不能说，不过……切勿宣扬。”白厉的语气便也缓和了些：“别担心，龙少爷。我是来帮你们的。只不过，有条件。”
“第一，事成之后，我要一匹塞外宝驹、二十坛西市腔，作为帮忙的报偿。第二，前因后果，还请言明。”
叶贤醒得早。
他爬上床的时候，装睡的季泊良明显地僵了身子，他觉得好笑，也没戳穿，随意摸了摸那劲瘦的腰身，肉太少了，骨节磕手，便搂过小枪兵睡下。叶贤也累了，只想要个手感好些的抱枕，可季泊良手感一般不说，睡觉还不老实，没完没了地乱动，为了箍好他，不知不觉地，叶贤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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