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旗开得胜。”
叶贤应了：“好。”
曲追又道：“昨天给的舒胃方，有好好按时吃吗？”
叶贤笑道：“当然了。多谢曲姐姐灵丹妙药，我已经无甚大碍了。”
一队仍做护镖跑商的模样，二队一部分穿上新人制式的衣衫，另一些人扮作旅人或商人，弓弩兵器藏在牛车货箱，由商路走，到数里之距，斜插过去，直取月下楼驻地。
这两队人都未参与昨日的战斗，休养得很好，本很适合出战。但已经集合了，白厉却还没有出现，一队多多少少，有了些不安。
叶贤理了理领子，踱到整军待发的帮众们面前。
他沉了气，让声音传得足够远，朗声道：“诸君，你们想必也听说了，一队的队副白厉，与龙枭团志不同道不合，已经退出了。大家明眼的，也都知道，他白某人是个老好人。但龙枭团要的，只有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
要说凶恶，在场的帮众，多数都比他这个指挥看着凶恶多了。可这般文气矜贵的外表之下，这是个怎样的指挥，营中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暴徒安安静静地等着下文，在叶贤的示意下，一个俘虏被拖了上来，跪到他的面前。
那俘虏身上已不见一块好肉，可谓惨不忍睹，连见惯了血腥的那些人，有的也不免退了两步。
体面干净、俊朗和气的藏剑微笑着轻缓地拔出剑来，剑尖悬在那俘虏的头顶，温声道：“你是月下楼小楼主，贺月氿的近卫？”
那人气若游丝地恭声应道：“小人是……”
“你再说一次，月下楼两代楼主积累的黑钱，有多少银子？”
“二十万两……”
要说这个小帮会，在贺名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风光过。江湖代有才人，大浪淘沙，多少帮会湮灭无声，能苟延残喘至今，也算有点本事了——在拿到这条情报之前，叶贤也没想到他们手上有那么多银两，难怪这么个小帮会，偏还能入了扶风郡主的眼。
叶贤淡道：“大声些。”
“二十万两银子！”
人群中一阵骚动，叶贤抬了一眼，又道：“你还说，你们小楼主拿三万两银子兑了三块玄晶，放在宝箱之中。那箱子现在何处？”
不消说，那玄晶便在月下楼的驻地。本是准备事成之后，献给扶风郡主的。
“今天我们要做的，是去洗劫同袍，他们的钱我们要，命也要。钱财和商路，神兵和玄晶，凡是月下楼现在有的，我们要通通抢过来——谁让他们犯到龙枭头上！再有多少理由，我们也留他们不得！如果想做好人，这一趟就不必去，现在退出，也还来得及。”
这是龙枭团第一次帮战，以往由恶人谷上峰调度，就算攻占了浩气的营地，也要报备给谷里，将所获上缴一部分，但帮战无需管那些。
尽管如此，他们一直以来接到的命令，仍是拒敌立威，大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意思。要把敌对的帮会整个侵吞，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人群中响起另一阵议论，带着兴奋的。叶贤又道：“若不愿退，便随我来。”
他打了响指召来赤兔，翻身上马，径直往前走。帮众们也纷纷跟上，并未见一个掉队的。
很少有人能拒绝钱的诱惑，又何况他们本非良人，对于有些残暴的恶人来说，就算不给钱，能去杀个痛快，也是乐事。但还是有人皱了眉，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个俘虏。
自然，他是敌人。自然，既入江湖，各凭本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是为了些许情报去严刑拷问手无寸铁之人，还是有违道义——可他们也只是皱了皱眉，便从那倒霉的近卫身旁打马而过了。
季泊良原本倚在床边揪着医生要打，听见响动，转头看到了白厉。
白厉换了一件暗红的便服，宽袍广袖，简单的腰封束出一把劲腰，总是盘着的发髻解开了，留了个潦草的马尾，其余的披散了下去。他从未见过白厉做这样装扮。
但更惹他关注的是，白厉脸上的表情，他也从未见过的，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心虚和古怪的罪恶感摄住了他，让他闭了嘴松了手。那老医生一边咳嗽，一边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有甚么可臊的，行房而已……”
季泊良狠狠瞪他：“还不滚？非得吃几下拳头？”
他的声音比方才小得多了，倒不显得声带多么受罪。白厉站定了，轻咳一声，道：“方医师，我有事找他，劳您避一避？”
他的声线也不似平时那样稳重又肯定，带着些滞涩和勉强，季泊良不由更觉得古怪，一个劲地看他，想要看出点端倪，白厉不是察觉不出他的凝视，却一直不肯把目光转到季泊良的身上。
就好像小家伙身上有什么看不得的东西一样。
老医生和白厉打了招呼，又道：“可是……这位小公子这样，怕会落下病来，因为……”
季泊良连忙打断了那医生，低吼道：“屁啊你还没完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白厉道：“不要对医师无礼。”他说会让小家伙待会乖乖给他看，把医生请了出去。
但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了，白厉却又捉不出话来了，连眼神的交流也吝于给出，只是坐在季泊良身边。
沉默，粘稠又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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