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之前想的还是“总不会更糟糕了”，醒来时想的确是“真的会更糟糕啊”。
也是该庆幸自己睡时没脱衣服，温瑕先是听到了什么叽叽喳喳的声响，揉揉眼坐起来就正对上门口掌柜幽怨的眼神。温瑕还没缓过神来，又扭头看向嘈杂声传来的方向……
很好，一夜过去，这间客房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也得怪他睡下前将点心放在了桌上，没包严实兴许是之后纸包散开了，而这客栈背朝山林，生态良好，他昨夜又已失手将窗给拆了去。现下一觉醒来，各种飞禽将他房间霸占，不留多少可以落脚的地方。点心碎屑到处都是，包点心的纸包也被它们撕成了碎片。
门口的掌柜嘴唇哆嗦了一下，温瑕平静地扫视了屋内一圈，再看向了掌柜。
“你就说在下该赔多少吧。”温瑕淡淡道，心已经凉了。
自从失忆以来，除了偶尔被师兄戏弄的时候，他是再没经历过什么窘境。且不说是闯大祸，他就连小事都很少参与，在上界怎么也是个温文尔雅的好仙评价。
到人间界虽说暴露本性顽皮了一些，却从来都是暗暗动手面上无辜，别说是来找麻烦，就连发现他才是始作俑者的人都少。总结而来他是搞事情经验丰富，被事情搞那可真是头一回。
现下他只能祈祷钱能解决一切了。
那掌柜的幽幽看过来，那眼神实在是一言难尽，他试图往房中走一步，却一下惊动了那些飞禽，激得那些鸟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胡乱飞了起来，顷刻间鱼贯而出，有的从窗户飞了出去，有的从门飞了出去，不一会儿这小小的房间里除了鸟毛和一地残渣碎屑再无其他。
温瑕不语，那掌柜的脸好像更绿了。
所以当客栈的大门在他背后猛地摔上时，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松了一大口气。好险只是把他赶出去了，也不知下界有没有报官这么个流程，都说有罪就送十八狱，他可不想去下界的油锅里体验人生。
不过这下倒是尴尬了。温瑕将羃篱拢了拢，尽量遮住自己的脸。羃篱的下摆被那些飞禽啄得乱七八糟，衣服鞋子也被弄得脏兮兮的，浑身上下还满是飞禽的气味。他毫不怀疑如果下一刻就让他找着了蓝炎，他能被蓝炎笑话个百年。
四周鬼修看着他，议论纷纷，温瑕快步从人群中穿过，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总之先得离开这个地方。他低着头一通乱走，周围所有鬼修都对他退避三舍，他也不在意，他巴不得大家都离他远远的，他好找个有水的地方打理打理自己。
正想着，突然撞上什么硬硬的东西，将温瑕羃篱都撞歪，温瑕连忙将羃篱扶正，抬起头看自己撞上了个什么东西。
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和那人一样大小的木偶看了个对眼。他心里一颤，忙后退三步，才注意到这人偶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白衣飘飘，一头长发散在脑后，听闻动静便回过头来，隔着层层纱幔温瑕看不太清那人的表情，却觉得他好像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位小友没事吧？走路可得小心一些。”他拂袖抬手，人偶自觉为他让开，那人就径直走到了温瑕跟前。温瑕怔愣了一会儿，猛然想起，这声音不就是先前让他将手臂扔下去那人的声音吗？
再看向他身侧那面无表情的人偶，温瑕头皮隐隐发麻。
温瑕道：“在下没事，方才撞着人实在抱歉。”
那人闻言一愣，而后笑了开来：“人？这不过是一个木偶，管他做什么，你可是血肉之躯，撞坏了可就不好了。”
这话听着好似有哪里不对，温瑕干笑两声才后知后觉想起，血肉之躯？他隐去了气息伪装成鬼修的模样，可鬼修哪有血肉之躯？
“你……”温瑕后退一步，手搭上洛河，“若是无事，在下就先走了，失陪。”
温瑕正要从他身侧走过，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臂，那人道：“等等，难得有缘再见，也不坐下叙叙旧？”
再见？
温瑕回过身来细细打量面前这人，不像墨莲魔气张扬毫不掩饰，也不似妖修一身兽味难以掩盖，这人身上几乎没有气息，手掌冰凉面色惨白，非妖非魔，他竟没能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以前自己这么厉害，四海为家广交朋友，这熟人都多到下界来了？
见温瑕迟迟不动，那人松了手，似乎是也打量起温瑕来。
那人道：“我叫千水，你记得吗？”
温瑕一愣，睁大了双眼。
要说私交那是不记得的，但要说千水，那上界怕是没人敢不记得的。
染血御魂千水，三方魔尊之一，点将台的主人。
他倒是不像墨莲去找过上界仙君的麻烦，只听闻他是找的人的麻烦。墨莲上了个上界，无死少伤，除了自己是个麻烦却也没做什么符合魔尊身份的恶事。而千水，听闻是在自己还没有飞升的时候他一直默默无闻处事低调，却在一次仙盟大会大杀四方，屠尽仙门弟子，将本是切磋交流的仙盟大会变成了一片血海，与当时的四大仙门结下大仇，还被禀告了上界恳求上界仙君屠魔。
最后这事情怎么了的温瑕也不清楚了，但这人的名号自那以后就响彻三界。
也如同他的魔号，他杀那么几千人，用的就是一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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