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江礼,旁人俱不知晓叶鸯亦有心病。江小公子本欲将此事如实告知倪裳,但在叶鸯的威逼利诱之下,直到最后他也没说。他不说,叶鸯反而感谢他,假如被倪裳姐扣留在佳期如梦,每日强行喂药,自己的行程又将往后拖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顺利南下。
倘若一年后必须要回到无名山,那南下之事绝对不可拖延。
叶鸯算日子算得很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再次见到师父之前,他有几件事必须要做完。
那天正午,雨势减弱,又过两刻钟,许久未见的太阳终于舍得出来。叶鸯喜出望外,飞奔至藏书小楼,珍而重之地将那幅画收藏好,复又回到房间,取走行李,踏出了佳期如梦的大门。街上空气清凉,使连日困顿顷刻间一扫而空,叶鸯稍候片刻,等来一辆马车,车中伸出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掀起帘子,露出方鹭的面容。
“上来罢。”方鹭说。
叶鸯避开地上水坑,小心翼翼地爬上车。他钻入车厢,看到角落里方小公子的脸色,不禁笑了。这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管己身境遇如何,看到方璋倒霉,他总是舒坦的。
“你笑什么?!”方璋抬高声音,恶声恶气地骂道,“你这小贱人,再笑一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成天犯贱的是你。”叶鸯回嘴,“每天出去拈花惹草,挨打挨骂那不是活该?你不知悔改,贱兮兮地勾搭别人家姑娘,非得等哪天身染恶疾,才肯消停。”
“你敢咒我!”方璋大怒,拍案而起,竟是不顾场合,要在车内同叶鸯打斗。方鹭蹙眉,一掌将他拍回座上,警告般看了两眼,他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在人前老实,在人后呢?叶鸯心下冷笑,越看他越觉得可恶。相识这么些年,眼睁睁看着方璋日益堕落,说不惋惜是不可能的,而惋惜够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厌烦。方鹭同此人朝夕相处,竟还兀自强忍着,没提剑把他切成片,真真是奇闻怪事一桩,像方小公子这样的恶徒,放到哪儿都是人人喊打,谁叫他乱摘桃花枝,又不晓得悔改。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方鹭想到什么,忽然问:“南江那孩子,也知道你要出门?”
“废话连篇!”方璋翻着白眼,抢先答了这问题,“他早先几日就说要出门,佳期如梦谁不知道这事?”
他如此态度,直令叶鸯心头火蹭蹭往上冒,言语间不由得也带了八分火气:“师叔问我话,你插嘴作甚?”
“我张嘴说话,还得先问你不成?”方璋嗤笑,“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忒把自己当个人。”
叶鸯不理他,转头对方鹭说道:“江公子与师妹皆知晓我要外出,但此行之目的,未尝有人告知他们。”
方鹭刚点了点头,身旁的徒弟又开始惹祸:“你们两人凑在一起,专说废话。怎的,是打算说一路废话,一直说到南江?”
“你少说两句。”方鹭听得心烦,胸口又闷得慌,于是摆了摆手,将车厢留给他们二人,掀开帘子,坐到外头赶车。叶鸯坐在车内,听他与那车夫简单交谈几句,随后马车短暂地停了一停,车上少了一个人的重量。
此刻马车尚未出城,车夫大可以慢慢溜达回去,路上经过酒楼面馆,还能先坐下吃两口饭,惬意得很。
车夫惬意,方璋却不。
叶鸯眼瞅着方小公子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活像去找街头杂耍者拜了师学了艺。他愈看愈觉可笑,偏偏心里堵得难受,笑不出来。
良久,方璋咬牙切齿地指责道:“你果真是个灾星!”
叶鸯耸耸肩,不置可否。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方小公子种了什么,就会收获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且清醒些罢。”叶鸯低声念了这么一句,跟小狗似的将自己蜷成一团,枕着包袱,盖着衣裳,闭上双眼。
每天整得神神道道,有何用处?方璋心下烦闷,压根没细想他那番话的意思,骂了声娘,背对着他躺下,继续生气。
躺了不到一刻钟,老觉得不舒服,只好坐起来。上下摸索一通,没摸到哪儿不对劲,想了又想,认定是马车过于颠簸,才导致自己无法入眠,因而朝外头叫道:“你赶车慢一些,颠得要死,没法睡觉!”
方鹭不讲话,但马车的速度当真慢了。
走得慢了,方璋仍不满意,翻两次身,还睡不着。看叶鸯睡得香甜,登时愈发嫉妒,掀开帘子一角,对师父说:“你进来。”
“我坐进去,换你赶车?”方鹭反问。
“你说什么胡话?当然是让他赶!”方璋瞪眼。
“让他睡罢,莫要扰他。”方鹭拢了拢衣领,哈一口气,见徒弟不动,便又补充道,“你也睡去。”
睡什么睡!根本就睡不着!方璋气急败坏,甚至想给叶鸯一脚,将人踢醒。
正当他伸出腿意图使诈的时刻,方鹭悠悠一叹:“你们若不养足精神,等到了南国,因此吃亏怎么办?”
他永远是拿这些事来压人。方璋哼了一声,退回车内。
方鹭仰头看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拉车的马儿心情好,吃饱了,喝足了,跑得也快。
用不了几日,就能抵达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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