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午第一节课，苏远意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可以浅到雁过无痕，今天还是同学，明天可能已经天各一方，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学校、此时的众人而言，如果季鹏超真的选择去青训营，那种离别的愁绪，可比毕业时候云淡风轻多了。
而对于苏远意，可能最让他自己懊悔的，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而造成的终生遗憾。
他可能要走了，而我依然没有勇气说出口。
也依然不敢说出口。
苏远意初中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
他平时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书，第一次了解同性恋这个词语也在书里。小说把同性之爱描绘得深情又刻骨，让苏远意产生极强的代入感，这不得不使他警惕，也不断地质疑自己。
确认的过程并不复杂，他初中的时候，对班上的一位男生有了朦胧的好感。
男生外形阳光，学习成绩也不错，现在回忆起来苏远意只记得男生的英语成绩是全班最好的，他口语流利，经常能和当时的外交轻松交流，并且口音纯正。
不过，到大概初三的时候，这位男生全家移民海外了，苏远意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当时的那份感情，确实懵懂且缥缈，抓不住，也不痛不痒。
哪像现在，听到季鹏超离去的可能，都会觉得有点痛。
而这两次，都是即将远行的喜欢，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高一时候，苏远意就注意到了这位学校风云人物，在季鹏超完全还没有认识他的时候，他很多次跟季鹏超同一个空间相处过。体育馆、老师办公室、图书馆自习室、大礼堂……
他一抬眼，目光总能锁定那个高高的身影。
如果说人的喜好有定势，那么阳光帅气的男生，就是他的定势。季鹏超击中他的心，却遥远得像天边的星星。
误打误撞相遇的天台上，季鹏超第一次跟他说话，他开口的时候其实上下牙齿磕着嘴皮子，在紧张在颤抖，也在口罩的掩饰下强装镇定。
说完想说的之后，他就跑了。
没想到，最终季鹏超还分在了他一个班里。更没想到，季鹏超坐在了他的身后。
感觉像“上天的恩赐”。
头两节课的心情，他完全听不进老师在讲什么，脑子里不断在想，此时季鹏超在做什么，他上课时候是什么神情。
他只敢自己默默观察，默默喜欢，他不确定季鹏超是否跟自己是一样的人，即便是同类，也不确定季鹏超喜不喜欢他这样的人。
他的书告诉他，人有趋同性，审美上、另一半的选择上。这让苏远意一直觉得，季鹏超如果喜欢女生，大概喜欢高高瘦瘦阳光的女生，如果幸运的他喜欢男生，可能是蒋宇张星类型的男生吧。
至少能陪他一起打篮球，比较有共同语言不是吗？
尤其在观看了季鹏超的篮球比赛之后，他的活力，他在球场上的英姿，让苏远意在欣赏的同时，也更加自惭形秽。
给季鹏超讲题补课，是他最开心的时光，他可以不用顾及他的虚弱，用自己的强项向对方输出，季鹏超对他露出富有成就的神情，他也会感到满满的成就感。
他给季鹏超整理了一套知识点，特意装上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皮，季鹏超接受了他这份心意，还把这本书当成了他的“女朋友”。
不管那封帖子是季鹏超有心还是无意，那个晚上，苏远意抱着手机傻笑了好久。
季鹏超和他同处天台的记忆，送给他保温杯的记忆，同桌吃饭的记忆……苏远意用一节课的时间细数点点滴滴，然后不断提醒自己，你有什么立场去干涉他的前程。
如果用你的立场让他留下，你是不是太自私，太不堪了？
下课铃响，苏远意转头给季鹏超答案：
“就像你选文理科一样，你……或许可以把两个选项的优劣势分别列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权衡，逐渐划去你觉得不重要的点，直到什么都去不掉，再看哪个留的优势多，那个留的优势少……”说这一长串话的时候，苏远意的目光一直低垂着，不敢直视季鹏超的眼睛，怕对方看出自己满腔的愁绪。
苏远意缓了一会，继续道：“你自己的路，还是得你自己选，如果听别人的意见，怎么能对自己的选择问心无愧？”
最后这句，苏远意是说给季鹏超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下午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项任务，因为过两天学校有领导来视察，需要同学们去把各个班级的包干区打扫干净。老师给同学们分配了区域，几个高个子男生被分配到最远最累的体育器材区，要去擦拭器材并且排放整齐，而高个子男生里，只有苏远意是留在教室帮助教室打扫。
老师走之前点了几个同学跟他去领劳动工具，其他同学先各自前往各自的区域，季鹏超跟着老师去拿打扫的用品。
“好烦呐，体育器材室最脏了……”孙星对于老师的这种安排万分不乐意。
“走吧别坐着了。”蒋宇去拉孙星起来，孙星反而整个人趴在桌上。
“凭什么呀，就凭我们个子高吗？被分配到那里。”
“你不去，难道让女生过去啊，器材那么重。”
“那凭什么苏远意不用过去可以留在教室里？他是女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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