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懵懵懂懂，可他天真而欢喜地守着这个秘密，以及那个充满了秘密的人。
“师父和师兄都下山去了，据说在瀛洲发现了龙族的踪迹。”张尺素翘着腿躺在树下，很是无聊地对着潭水说话，“他们一门心思要抽龙骨修天梯做什么呢……成仙有什么好，没天梯就在人间待着也不错啊……”
“话说，这几天山上没人管我，可是你怎么也不出来见我啊……我好无聊……”
“白久……白久你干什么去了，唉我想你啦。”
“我跟你说，我前几日看了个新的故事……”
他话音未落，平静的深潭忽起波澜！
张尺素被吓了一跳，站起来刚抓紧了剑，就看到一贯死水一样的深潭此刻无声地绕出了一个大漩涡，就似那下面埋藏了一只什么搅动潭水的巨兽。
这场景太诡异了，躁动的水面，竟然没有一丝声音，所有的爆发都是沉默无声的。张尺素只顾着震惊，甚至没有发现这一片的周围已经立起了一个结界，将后山与外界完完全全隔绝了开来。
紧跟着，那漩涡中心飞出一条白影！
惊人的压迫感跟着逼近，张尺素没站稳，当即被什么东西扑倒在地，定睛一看却是一条有人粗的白蛇——确切来说还不是蛇，因为这条白蛇有爪子，头顶甚至还有须髯一般的东西。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啊！”尖利的兽爪刮破他的衣服，刺破皮肤，伤口瞬间深可见骨，张尺素当即惨叫了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掐上了他的脖子。
“愚蠢又贪婪的修真之人……屠龙……哈。”熟悉的声音响起，张尺素呼吸困难地看着眼前这条奇怪的白蛇在眼前幻化成白久的模样，冷笑着对自己说，“早晚尔等要自取灭亡！”
生死一线。
张尺素此刻才觉得，他一向自以为优秀的道术、剑法、符咒，在真正力量的悬殊压制下，根本就是毫无用处。如蜉蝣撼树。
他被掐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好不容易挤出几个气若游丝的字，却不是“放开我”或者“你干什么”，而是——“你怎么伤了？”
发生什么事了呢？一贯干干净净的白久，怎么会面目狰狞、半脸血迹，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儿回来？
谁弄伤了他？
白久忽然松了手，把他扔在地上，转身就要走：“滚，别再来了。”
“咳咳咳！”张尺素自己其实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身体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而是伸手一把拉住了拖在地上的衣角，“对不起，对不起白久……谁惹你生气了？”
衣角湿黏黏的，不是潭水，而是血。
“不关你的事。”白久似乎非常焦躁，“趁我不想杀你，滚。”
“可是你受伤了！”张尺素在对待重视的人和事上，实在很有点儿不合时宜的固执，“我不会害你……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帮你！”
“能帮我？”白久回过头来，夜色里他的瞳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拉长，一双眼睛都成了蛇类般的样子，金色眼球里细细一条黑色，泛着冰冷的光泽。
白久踏近几步，俯视着张尺素问道：“若要你舍身饲我，以你血肉救我，你待如何？”
他等着面前这个说漂亮话的少年落荒而逃，结果对方竟然大无畏地一闭眼：“我也愿意救你。”
“……”白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几乎是有些迷惑了——这世上的凡人，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这些蜉蝣生命，竟然也有这样的不同吗？
有人为一己私欲屠杀神族，有人戕害无辜生灵，有人卑鄙下作……这才是人类的可憎面目，哪怕是飞升成仙的那些也不例外。登仙的天梯损毁几百年来，被困人间的仙神、急于成仙的修士究竟是如何嘴脸，他见得多了。
独独没见过面前这等笨蛋。
白久这也才是头一次认真看了看张尺素的样子——于他而言，凡人就像只蚂蚁一样，谁还会注意蚂蚁们长得有什么不同？
闭着眼的少年人仰着脖子，是毫无防备的献祭姿态。
心里就像被什么拨了一下，恍若三月湖面薄冰乍破，浅草舒展，成群的鱼儿翻腾跳跃，溅起的水花犹如金珠，乒乒乓乓地砸在玉盘之上。
世间情动，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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