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寸山魄
这世上有那么多关于情爱的话本，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欢喜冤家……不管是哪一种，爱与喜欢的最初感觉，恐怕都是一样的期待靠近，渴盼触碰。
张尺素捧着白久的手臂，微弯下-身子掩饰自己发红的脸，藏着点私心问道：“放血太……太疼了，我帮你舔-舔吧……好吗？”
紧跟着他又想到方才白久自己也在舔这里，顿时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
“好。”
白久倒是没有拒绝，只是觉得对方的手心汗津津的，很粘腻：“你紧张什么？”
“没……没有。”张尺素把掌心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你、你别看。”
虽然依言闭上了眼，却也因此觉得手臂上的触感更明晰了。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舌头在一点一点地舔-舐过伤口，温热、柔软，像某种小动物讨好的动作一样。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相安无事的情况下挨得这么近，日光晴好，梨花间或飘下，风里卷着浅浅的花香、水的芬芳和树木草叶的清新……但这些都不如张尺素身上的味道来得明显。
清爽少年人的气息，温暖的、鲜活的、人类的气息，带着一点儿道堂里熏的沉香味，还带着一点儿洗头发留下的木槿叶味，咫尺之距，轻而易举就占领了他的嗅觉。
还好。白久闭着眼睛想，他不讨厌这个味道。
只是那味道忽然贴近，白久不得不睁开了眼，就与张尺素对了个正着。
张尺素：“……”
“做什么？”白久看了看手臂，血已经止住了，伤处也不疼了，看来张尺素杂书看得多也不是没用。只是凑这么近，他想做什么？
“……我……”张尺素窘迫得想原地爆炸——他、他就是一抬头，看见白久闭着眼的样子实在太好看，没有冷冰冰，也没有嫌他烦，简直像做梦一样！
以前看的那些话本里都是怎么形容的？——“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于是他一时昏了头，就想学一学那些主人公，亲上一亲，得偿所愿。
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你……嗯你身上好香，我想靠近闻闻。”张尺素终于找出来一个勉强能听的理由，也顾不上有孟浪之嫌了，讪讪地瞥白久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白久没有搞明白这人道歉的理由，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他不明白也不会问，而是穿好衣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小石头坠子，“你帮我一回，这个给你吧。”
“……”张尺素盯着送到面前的东西，一时陷入了两难。
一方面他真的很想要白久“送”给他的东西，不管是个啥，都是白久给的啊是不是！可是另一方面，他只是帮了个小忙，就厚着脸皮收谢礼，对方会不会瞧不起他啊？
他愣愣地不吭声，白久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不喜欢？”
白久动了一下手掌，那小黑石头就飞到深潭上空，紧跟着变成了一大块崎岖错落的黑石，又变成了一匹黑石雕刻般的黑马，踏在了水面上。
“这是一枚山魄，能随着使用者的心思变化大小形态，平时戴着也对修行有益。”白久难得多话解释了一下，“我身边也没别的东西了……”
张尺素却已经被刚才那一串变化给惊艳到了，他有些兴奋地盯着那匹黑马：“好厉害！还能……还能变成什么？”
“能想到的，都行。”白久动了动手掌，凭空一抓，那匹黑马直接化成了数百只黑色的蝴蝶，扑棱棱地飞过潭水，来到张尺素的周围绕了几圈，然后在半空聚拢，重新化成平平无奇的黑石坠子，落向张尺素的掌心，“拿着吧。”
“我很……”张尺素“喜欢”俩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落入手心的重量压得趴在了地上——这这这！这东西怎么这么重啊！？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啊！？
张尺素猝不及防出了回洋相，还来不及懊恼，抬脸却看见白久抿了抿嘴角，似乎是笑了。
有人天性开怀，向来未语而带三分笑意；也有人生来冷淡，一年半载不见半分和暖。若前者的“笑”能让周围人时常如沐春风，愿意与之结交的话，那后者的“笑”便算是三月迎风绽放的初桃，这过程还带着清脆的破冰之声，叮咚，哗啦。
任这世间万物美得目眩神迷，未及此刻矜贵。
白久给的那枚坠子，最初拿着虽然很重，但张尺素的确是个天分好的，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他甚至已经能把玩着山魄，将其揉圆搓扁了。
这个小礼物让他心情持续放晴，整天喜气洋洋，搞得一众师兄弟很是费解：这打坐抄经，练剑焚香，有那么值得开心吗？
某日，林寒江把这两个小徒弟一起喊了去，令他俩跪在青莲观供着先祖牌位的祠堂，问道：“你两人可知，何谓天道？”
“世有规则，是为天道。”祁所雅答道，“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是为天道；善恶有报，因果轮回，是为天道。我等修行从未敢懈怠偷懒，便是愿以己身，脱胎换骨，得窥天道奥秘。”
“嗯。”林寒江点点头，“早晴，你呢？”
“天道嘛，万物之道咯。”张尺素想了想，“花开花谢，生老病死，在天道面前众生都该平等，不该因为一己便利便要去戕害其他。就像一棵树长在那是天道，我若是想在那盖一栋房子，非砍了那树不可，就是有违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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