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候，他骤然发现，原来师尊真的被害了，甚至于成了面前这妖邪之物的一部分，百年苦修毁于一旦，甚至于死都不得安宁。
师兄是不是也？
这时候，所有能够成为他倚仗的东西都崩塌了，他不惜跟白久闹翻也想保护的人和事，根本已经不在了。张尺素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感觉——那些挡在他前面，为他遮风避雨的人们全都消散了，而他孑然站在风雪之中，孤身持剑，却前无希望，后无退路。
他还拼命抵御天雷的意义何在？
水里的九头怪蛇发出模糊的嘶声，在风中听来竟像是人类的惨笑。
“混……账。”张尺素抽出戮阴阳，眼角通红，“我今日就算被天雷劈个神魂俱灭，也要拉上你这畜生一起！”
他提着剑迎向巨兽，躲过凶狠袭来的蛇头，跃到了蛇的背面，想把那截连着林寒江头颅的脖颈一剑斩落。然而九头蛇身形虽然庞大，动作却极灵活，在水里一个翻卷，直接把这不知好歹的人类掀到了潭水中。
那深潭水极冷，冷得不正常，张尺素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四肢麻痹起来，蛇身紧紧圈住了他，一颗扭曲的头靠近，猛地大嘴张开，似想要一口吞了他。
山魄瞬间化成了一块巨石，狠狠塞进了蛇嘴里。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炸响，第八道天雷落了下来，正正好劈在九头蛇的身上。
虽然有了一道缓冲，张尺素还是被激得眼前一黑，立刻死死护住心脉。蛇体在天雷威压下痉挛抽搐，在深潭里疯狂翻滚起来。张尺素被晃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意识模糊，又不敢贸然逃离——天雷未消，离开这倒霉催的蛇怪，躲都没处躲。
那枚山魄回到了他的颈间，微弱却温润的灵力形成了屏障，堪堪护住了昏过去的人。
恍惚间，张尺素觉得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在这座后山上，缤纷梨花飘了满湖，手臂受伤的白久倚在树边，闭着眼让他给处理伤口。而他悄悄凑近，想亲一亲那淡色的嘴唇。
少年人一吻青涩无措，而被他偷亲的人忽然伸手扶住了他的后颈，抱紧了他。
张尺素沉醉于对方身上的气息，浑身软绵绵使不出来一丝气力，只想就这样一动不动，听凭白久摆弄他，生也好，死也好，疼也好，快活也好，怎么都行。
可惜甜美的幻境很快散去，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山魄形成了一小座山丘浮在半空，而他自己瘫在上面，全身无一处不痛，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但他还活着。
张尺素手指动了动，摸到了剑柄，一把握紧，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还在后山的深潭上空，那条倒霉催帮他扛了雷的九头蛇此刻奄奄一息浮在水面上，看起来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
“哈……哈哈。”张尺素几乎快要感激起这几天的雷劫了，他跳下山魄，落在蛇身上，手起剑落，砍下了林寒江的那颗头，几乎是花尽了最后的力气提着头掠到了岸边。
他浑身都是伤，踉跄跪倒，全靠戮阴阳撑着才没趴在地上。
林寒江的头睁着眼，已经全然僵化，根本合不上。满目疮痍的青寰山映在死人的眼眸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绝望。
修行千百年，只落了一场空。
张尺素用剑一点点刨开土面，想挖出一个坑，奈何实在没力气，好半天只刨了浅浅一层。
“啊！啊！！”他想喊两声泄愤，却因为喉咙剧痛使得这声音也微弱，天地间依旧黑云密布，沉沉压下，酝酿着最后一道天雷，并不会因为区区人类的悲喜而有所更改。
“师尊……弟子不孝……到头来连让您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他自身灵力几近干涸，山魄也没法用了，戮阴阳虽然强大，这时候没反噬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张尺素咬着嘴唇忍疼，尽力把林寒江的头埋入土里，那坑太浅，覆上泥土后鼓起了一个土包，他实在没法，只能脱下自己破烂烂的外衣盖了上去。
人世间会变成怎样，他顾不了了，阿苍，他也无能为力了。左右青寰山已经全毁了，第九道雷劫，他亦没有任何屏障可以倚仗，索性便也不躲了罢。
张尺素站起来，拖着剑一步一步靠近了九头蛇，径自踩了上去。
他在那怪物身上把戮阴阳没-根刺了进去，九头蛇抽搐了一下，也没动弹。而张尺素坐了下来，撕了衣袖把自己的手和剑柄牢牢绑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他环视了周遭，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很平静。
是不是人一旦知道自己会死，就会反而无畏无惧起来？
这九头怪蛇还活着，但他眼下没能力杀——估计一人一怪的处境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待会儿降下最后一道雷，索性要死一起死，他也不亏。
就算是为师尊师兄他们……报仇了吧。
不然到了阴间，互相遇到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用。
“白久，若我转世了，你千万早点儿找见我啊。”
云层里雷光渐渐明晰，张尺素闭上眼，刚想祈祷一下下辈子投生个有钱人家，就感觉原本平静的潭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这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天上的黑云之下忽然聚集了一层雨云，深潭之上漩涡乍起，然后就在张尺素震惊的目光里，飞出了一条白龙！
强大、健康的成年龙，挟带着风云，长啸而起，直接迎上了天降的第九道惊雷！
“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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