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去,本来藏匿弓箭手的位置,有个窈窕身影站起来,藤紫长裙,戴个黑纱做的帷帽,山风吹时,帽檐黑纱翻动,露出下面的脸——戴着面具,惨白色泽,似喜似悲,又似悲天悯人。
丁旻心道不好,虽则这两人除去埋伏的修者,却不像朋友。
况且松先生是个修者,跟他穿的一样的,不是修者还能是什么?
山崖上的藤紫人影看了一眼便走了,与丁旻对着的高大男人却往前走。丁旻将刀一横:“请住。”
男人当真驻足。
“朋友莫要往前走了。”丁旻说,“奉盛皇室不喜与修者交游,况且人家欢天喜地的时候,就莫要打扰了罢?”
男人说:“我不是来杀你们皇帝的。”
他声音有些哑,说官话的调子很怪,像是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一样。
“你来杀谁都不行。”丁旻说,“朋友,回去罢。”
男人叹了口气,活动活动肩膀,说:“打一场?”
丁旻皱眉。
“打一场,赢了我过去,输了我走。”
“我不打。”
“你不打也得打。”男人说,“跟我打,你有赢的机会,不跟我打,连机会都没有。——而且你不是有檐下冰嘛。”
丁旻咬牙。
眼见这人势在必得,他总得拦上一拦。
李纯回去之后,总不会心大到继续逗女儿吧?自己能多拖一会儿,他就多一线逃跑的机会。
丁旻握上刀柄:“我跟你打。”
这人笑说:“好啊。咱们都不是修者,打起来没有顾忌,多好。”
——他不是修者?
未给丁旻思考时机,那人提着短剑便是劈头一砍,丁旻忙将檐下冰举起,堪堪挡住一击。饶是用了卸力的法子,手腕与虎口仍被震得一阵发麻。檐下冰的金属刀鞘被砍出一道白痕,丁旻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劈砍击打在同一个位置,第三下、第四下——这人像是只会劈砍,又或者单纯知道自己只靠蛮力就能打得丁旻无还手之力。
丁旻在知世馆里已是膂力靠前,别人没多试过,他跟裴固打起来,只要制住裴固,对方就跑不了,眼下竟全然被这男人压着打,且用同一招压着打,实在憋屈。
这男人仿佛也是故意要惹他,逼他拔出刀来对峙,甚至刻意卖个空子。
丁旻闪身一躲,手上使力,将刀往外一抽。
他本以为会很吃力:譬如神器认主,不是裴固便拔不出来,孰料轻松抽出几寸。只是——
檐下冰出鞘之时,彻骨寒意裹住丁旻,从握着刀柄的地方开始,自身热度被疯狂吞噬。仿佛置身冰窟,连一星半点的温度都被攫夺干净。对比格外鲜明的,则是檐下冰渐渐暖热至体温。不知是不是丁旻错觉,他握着的刀柄竟似有了心拍,偏又与他自身心跳节奏不合,一快一慢,令他更是平添心悸之感。
丁旻身形一顿。
手上力道一时没有收回,檐下冰的最后一段借着惯性出鞘。
莺涧里的柔暖春光忽然不再照耀丁旻,他牙齿打颤,握刀的手冻僵了一样五指紧扣,骨节发白,嘴唇已然乌青。
高大的灰发男人将短剑扛在肩头,转过身来。
“终于肯用二月十九檐下冰了啊?”
丁旻没有回答。
他已经听不到外部的声音了。
只有血液奔流之音——或是太古之际,重水凝稠涌动的声音。
或是他的血液逐渐封冻的声音。
灰发男人觉察不对,失声问道:“你不是裴固?”他反手以刀柄敲丁旻右手麻筋,檐下冰“当啷”坠地,而后他一脚将丁旻踹到边上,自己蹲身,用黑纱裹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刀刃归入鞘中。刀镡上悄然绽开的桃花纹慢慢合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丁旻大口喘了几下,抓着檐下冰,再不敢用,仍是戒备状态。
那男人却将遮住脸的黑纱掀开一线,低眼看丁旻。
“确实不像松先生说的那个。”
在这黑纱揭开一线的空档,丁旻觑见这人右侧嘴角一道狰狞刀疤一路裂至耳侧,颈上也有参差痕迹,原来他不是很久没说话才让人觉得发音古怪,根本就是喉咙受过很重的伤,以至于有些音节很难发出来。
更让丁旻觉得蹊跷的却不是他脸上与脖子上的疤,而是他的眼睛。
浅青色,侧对日光时,看上去是金色。
是北边镐连国皇室才有的特征。
只一觑的功夫,丁旻也无从分辩他的眼珠颜色纯粹与否。——镐连国血统越纯粹的皇族,眼珠颜色便越干净,侧光看时,也就越发像是融化的黄金。
镐连国的哪个皇族会到奉盛朝的地盘来?还带着一脸伤疤?
丁旻心头千思万绪。大概因着连年战乱,不止奉盛子息不繁,镐连国这几代的后裔也很少,带有皇族血统的十个指头能掰过来。
那个疑似镐连国皇室子弟的男人将短剑背回后背,又把被风吹乱成一团的黑纱理整齐。
“算了。”他说,“下回再说罢。”
言罢,他身边凭空显出一个藤紫身影,带着淡淡的槐花香气。
“告诉裴固,我和他要打一架。”两人十指交握,灰发男人指了指丁旻,“你有他的刀,必然和他很熟,替我转告。”
说完,两人似滴墨散入江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莺涧入口处,温琅与裴固各自检查过一遍,不见人影,放在灌木下的宫女衣衫也没了,便知道是人跑脱,或者回去里头。温琅细一思索,折回去守着李纯,裴固让夏小岳把南门里头待命的几队虎骁卫喊过来,再加紧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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