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死前，恍惚间见到卿君向我走来。
“阿唤，阿唤。”他这样喊着。
我朝他伸手，这一次他终于牵起我的手，没有松开。
卿君，我未负你。我这样对他说。
阿唤，我不怪你。他这样说着，与他临死前一模一样。
重伤被阿红救走是意料之外，伤好了自然是回到恶人谷的。
那天卿君帐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说一句话，旁人不问，我便不说。
彼时我终于看破他的嘴脸，我笑自己痴傻，笑自己愚笨，竟就这样被耍了个遍。
我爱他那么多年，换来一身伤痕孤独半生，算来也是亏的。
我想起以前屋子里那绣着翠竹的屏风，突然很想回到幼时那一片翠竹林中，不再有人过问我杀人多少，血债多深，每日清风为伴，好过如今刀尖过活。
年末前往巴陵，我知道卿君住在那里。那时他曾牵着我的手说，日后我们在巴陵买个屋子，隐居桃林，我便每日为你术法描眉，白头到老。
我走进村子，见到了一个小孩，长相极像他的，便是后来的李慕。
我问他，请问李卿家住何处，他为我指路。
卿君见到我自然是惊讶的，惊讶地将妻子护在身后，惊讶地举起长枪。
我问他，卿君你为何如此对我？
他喊我是杀人恶魔，是恶人谷王遗风手底下的一条恶狗。
我望着他蓝色的盔甲和我身上暗红的衣裳，终于明白我同他殊途一场。
杀他的时候，卿君血红的眼瞪着我不肯罢休，临死都不愿合上眼，我替他合上。
我不再如幼时问他是否爱我，不再问他三生之约何在，我想起训练师教导我，唐门要绝情，杀手若是有情就要送命了。
我终于懂了这个道理，不再动情。
下手杀那孩子的时候心软了。终究是下不去手。我一边嘲笑着自己的无能软弱，一边将他抱在怀里，回到昆仑。
温和死时我将李慕带在身边，我指着外面的幼童对温和说，那是卿君的孩子，与你无关了。
她扑上来打我，指甲挠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她嘶吼着，你怎能如此狠心。
我笑着望着她垂死挣扎，是你要抢走他，是你该死。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在此之后走上正轨，做一个断了七情六欲的杀手逍遥一生，却在卿君踏入梦中时惊醒。
他被血掩盖的面目，挣扎着向我爬来，嘴里喊着“阿唤”“阿唤”。
自此再无一夜好眠了。
我才终于明白我仍旧爱着他，哪怕他将我抛弃，哪怕他将我遗忘，哪怕他与我死生不复相见，他仍旧是我年少时深爱着的人，无法割舍。
他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在我的骨头上，融合在我的血肉里无法割舍。
我每日都在等待死亡，一个人的日子太无趣，阿慕和阿洛长大后自有他们的归去之处，而我的去处早已被我弄丢。
李慕的枪对我而言便是解脱。皆有他之手替卿君索命当真是极好的事情了。
我与他李家的恩怨结束，阿洛就不会被扯入这样的漩涡。
我也一定是太思念卿君，恍惚间见到了他向我走来。
卿君啊，三生之约才结束一世。
第二世让我继续爱你，弥补我的过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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