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示意，原本在身旁的两位女子对视一眼，一个叉手主动退下，留下那另面相清纯秀丽的女子跟在身后。
老鸨也不介绍，叉手行礼退下，待人离去，姜丝丝这才打量了几眼女子，这娘子梳着高髻，胸前微露雪肤，纤手持团扇，钿如碎花落额，峨眉淡扫，口脂点唇，鲜润似朱砂。
娘子在她面前叉手行礼，步态袅娜无声，她一手持扇指引，侧身与姜丝丝并肩，余光见姜丝丝不时新奇上下打量自己，只是团扇遮脸，眉眼含笑，模样柔媚娴熟，藏匿万种风情。
突地隔壁房内传来茶具碎裂声响，紧接竟是女子低声压抑的啜泣，让嬉闹全场刹那寂静无声，众人皆是安静侧头聆听那方动静。
粗犷音线带着极不耐烦的怒意，如已燃起火星的炸.药，朗声道：“玉寒贱婢，如此要求竟都不可，吾要奴有何用？”
想是酒后闹事，姜丝丝心觉野蛮粗俗，无趣撇了撇嘴，正欲再前，手臂无意间触到身旁女子，竟觉她微颤着后退了一步。
姜丝丝诧异侧眸望她，见她握着团扇的关节泛起青白，眸光氤氲不清，却带了许些冷意，就连气息都锐利了几分。
“屋内是何人？”姜丝丝压低声线漫不经心问，指尖却已是习惯性摸上了腰间横刀。
扇面遮唇，女子刻意压低声线，让姜丝丝皱着眉头听了两遍才听清。
“乃长孺郎。”
姜丝丝会意，掌心这才松开了刀柄，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她早闻师尊说道，虽当今圣人严抓贪污，却仍有不知天高地厚者顶风作案，娘子口中的长孺郎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全名权长孺，贪污坐实却无人敢闹其事，就连刑部大理寺办案都对权长孺亦很是避讳忌惮。
姜丝丝半依在栏上，见众人已是见怪不怪继续嘻笑畅饮。她望过炎凉世态，无声叹气，心中为那房中女子默哀弹指，随即侧头问：“娘子服侍过他？”
“是。”
身旁女子如实点头，亦是恢复了镇静，带着姜丝丝往自己屋中去，边走边耳语道：“家中许些姊妹都是有脾气的，可此人过于轻浮，无奈我等位低权卑，奈他不得。”
姜丝丝将腰间横刀取下，环抱架在胳膊上，目光不住打量着周围，见无人耳目后，这才继续道：“我早知此人贪污好色，既受了委屈，为何不报官弹劾？”
女子闻言轻诧，思量片刻，前倾身子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因长孺郎与权尚书有亲。”
姜丝丝颔首，又赞赏此女言行极有分寸，女子口中权尚书乃礼部尚书权德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是参与朝政。说是三品礼部尚书，实际却担宰相之责，还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散官。
尚书官职大得令人难以撼动，有亲者便是沾了光，市井女子既惹不起，只得趋利避害，唯恐引火上身。想到另一缘由，姜丝丝不由多看了这女子一眼。
“此乃妾房室，亦是郎君所定。”
身前女子温声细语，推开房门刹那，屋内便迎来淡雅檀香，似是困居已久，拥挤冲出房门，檀香舒爽令人神清。
屋内素雅锦绒毯整齐铺盖于雕文花地毯之上，墙面垂落的宣纸上题满了各种酸诗，茶具整齐摆放，乍一看倒是个极具风雅之地。
暖炉将风寒隔绝，进屋更暖了许些，姜丝丝在几案上放下横刀，慵懒依在凭几边胡坐下。女子关好了门，这才踱步到她面前放置的红木古琴前。
姜丝丝正心奇她走路似鬼飘般无声无息，她却已将指尖点于弦上，温声问：“娘子想听何曲？”
姜丝丝闻言惊骇，回神时横刀已出鞘半指，望着面前安然端坐似无知无惧的女子，心生敬意，讪讪收了刀，仍是蹙眉问：“你是何时认出？”
“跟在娘子身旁时才发觉，”她漫不经心轻笑，目光顺着姜丝丝脸颊下移，在圆领袍上微作停顿，点明道，“娘子没有喉结。”
姜丝丝无意抬手摸了摸喉咙，指下肌肤柔软细腻，她无奈一笑，摇头感慨：“娘子着实心细如棉，我这一路没少女扮男装混淆视听，竟被你几言之间认出女儿身。”
女子嘴角带了些许笑意，纤手按上琴弦不再多言。
伪装无益，姜丝丝伸手撕下粘上去的假胡鬓，再次将安若仔细打量过，这姑娘双手虽生的细长，却有着极厚握笔茧。
姜丝丝眼底带过玩味笑意，起身前去，在琴弦前蹲，挑起女子下巴，学着纨绔世家子弟深情款款地盯着她那眸子，不恭笑道：“我这人与他人不同，就喜玩弄清秀娘子，你深得我心，贵姓何名？”
姜丝丝说着，另一手已是极其配合地触向女子胸前衣襟，惹得她面色刹那僵硬了起来，目光局促躲闪，那原本涂了许些胭脂的脸颊殷红欲滴，想必是当了真。
“娘…娘子请自重，妾...”
朱唇轻启，声线竟颤了颤，姜丝丝嘴角再难忍笑意，这才放开了窘迫的女子，在蒲团上捧腹笑地前仰后合。
女子脸颊红彤似果，与先前端庄自持的窈窕淑女相比更为娇美可人。她咬了咬下唇，得体盘坐，垂眸细语回：“妾名安若。”
姜丝丝这才逐渐收敛笑意，点头记下，伸手招呼其煮茶，又嫌热让她去将窗子打开。
见安若似是毫无防备般前去，姜丝丝翻手间，一颗圆珠神不知鬼不觉坠入小锅釜中迅速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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