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一颤，摇头怅然道：“可建安王已有发妻，就算没有，明文规定良贱不得为婚，既无名无份，我为何还要去自讨无趣。”
周娘正取了团扇轻摇，闻此一笑，看得极开，“古往三妻四妾本是常态，何况是皇家。为何男子有妾，是因正妻乃包办，二人并无多少情分，若用心经营，也会有情深意重的挚爱夫妻，可到底是少数。大部分的妾室才是郎君心属之人，情起向来来势汹汹，建安王若有心，自会予你名分。同理，你若真对他动了情，想必就算没有名分，亦会出手助他一把。”
“你是被有心人送来平康坊的，亦算吾膝下孩儿。看你今日模样，想必心中也是有建安王的。”
安若闻言听着，她起身走至窗边拉开垂帘，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道上，那人伫立不动的身影在人来人往之中显得极为明目。
那人身高挺拔，背着手似在想事，前来搭讪的一曲女子皆被近卫驱开。众人向着建安王投来诧异的目光，见其衣着不凡，腰间鱼符更是精致，便不敢多言。
乌云覆盖天空，竟响起几声惊雷，随即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滴落在长安城屋檐上，乒乓清脆作响。李恒抬头望了眼暗沉的天空，指尖抚过沾了雨滴的肩头，无奈转身正想离去。
却听身后轻微脚步声响起，正如第一次见面时那人的稳重平静，李恒匆忙回头望去，见一人一手持伞，素裙飘飞，雨滴在油纸伞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水花。
她望着自己，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清淡温柔，抿嘴浅浅一笑。
平康坊夜夜灯火通明，屋外喧嚣热闹，屋内安若手端茶具走至李恒身前，将茶盏送入其手中。
李恒环视四周，诧异问：“你既已是良民，为何在平康坊内还留有房间？”
安若端坐在一旁榻上，两手摆弄着凭几上挂着的百合香，指尖轻启盒盖，在香气逐渐弥漫的屋内漫不经心回：“妾乃东家周娘亲手带出的艺妓，周娘已年过半百，便将家内一应事务交于老鸨打理。”
“周娘待妾如亲生女儿，那老鸨又看妾似攀附上权贵，便留了一屋。”
她取了旧香炉，移出云母格，格内香饼已无气味，又一手取了香箸，熟练拨弄着霜灰，那模样慵懒随意，调香可却是信手拈来，极为娴熟。
李恒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女子，见其没有开口的打算，自己也不好多问，一时堂内气氛寂静安逸。安若点燃香中明火，这才取了云母片，将百合香置于云母片中，放于香炉之上，随着香片被逐渐滚烫的净炭烘烤，屋内气味更浓郁起来。
她轻嗅，嘴角无意已带上笑意，眉眼轻柔温和，李恒看着安若将香炉合上，双手抬起置于案面，不过一会儿，香炉上便逐渐漫起氤氲。
李恒依在凭几上懒懒托腮，喃喃如自语：“你在我面前总是这般小心翼翼若即若离。”
“我本以为是因你我尚且不相熟才会如此，可如今我却发现，你对众人皆是这般模样。”他无奈摇头，垂头望着盏中精致温煮过的茶水，那茶液匀称又混沌，倒映不出丝毫模样，唯有一片阴影。
“妾已习惯这般，若要改反倒是为难了。”安若说着，已是笑了起来，唇上红脂犹如一团烈焰，在李恒眼中面前的女子柔美得如一幅画卷，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多一分都会坏了美感。
安若被李恒盯得窘迫，她一手拿起团扇轻遮笑颜，将那朱红如血的唇掩于扇后，在白纱扇上开出一朵红焰。
“你分明是一弱女子，却看似刀枪不入，”李恒自知失礼，他抬手将茶盏端起喝上一口，看着盏中白沫轻轻一笑，“心思缜密本是好事，可为何本王看着你总会心疼。”
“郎君慎言，”安若轻摇着扇，眉眼平静毫不动心，点明道，“这世间本无太多期许，若不想自个难受，便要将心给守住了。”
李恒闻此皱眉，知其话中意，可在竟是丝毫脾气都没有。她虽却拒人于千里，却又温柔和善，让他寻不到缝隙，在其中纠缠反倒是自己失了礼数。
“昭王性子淡漠寡情，对你等如物，”李恒端详着面前在团扇下面庞若隐若现的女子，再次试探，“可本王不是的。”
安若轻叹，放下团扇与男子四目相对，无奈摇头，道：“郎君身为亲王，大手一挥便是千万女子登门奉承，何必对安若有此心。”
李恒皱眉，伸手拉过安若的手臂，在其惊讶的眼底将手腕翻过，却并未去揭开手腕处的巾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淡色不起眼的绢布，似可穿透了它望见其下血腥，一字一顿道：“这世间女子一望而去所差无几，在本王眼中，如你这般女子应如现在这般玩文弄墨，不该有如此多悲楚。”
安若从李恒手中抽回手，习惯性藏于袖下道：“郎君非女子，又怎懂女子不易。”
“虽说武皇时女子地位极大提升，可到底依旧是不平等的，众生见不得女子当将，见不得女子当政，见不得女子当皇，”安若虽这般言语，面上却是笑颜，嘴角带着凄寒与残忍，却又是淡无，只是随意谈及，并不往心去，“众生巴不得女子浑噩愚昧，一辈子相夫教子，乖巧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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