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邱怀孕那一年,凤璋已经四十五岁了。
凤邱怀了孕,情绪非常敏感,本来就很情绪化,现在更了不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得缠着王薄州要亲要抱。王薄州本来就宝贝凤邱,现在更是宠到无法无天,要星星决不给月亮,只是有一点,凤邱爱吃冰,王薄州不让。
凤璋的四十五岁生日就这样闹腾腾地来了。
他准点下班,秘书说某某坐庄请吃饭。某某是不能提的某某,与凤璋的政治关系暧昧不清。吃饭自然也不是简单的吃饭。
某某想劝服凤璋去北都中央。
凤璋看了一眼表,“不去了,我回家。”
说来也奇怪,他才四十五,也并不是六十五,怎么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活得兴致缺缺呢?
他自己开车回家,老宅里灯火通明,十二月的天,清江冻得人骨头缝都在疼,外面挂着盏不伦不类的红灯笼,温温地发出橘红色的光,映得雪白墙壁一片暖色。
凤璋知道,凤邱回来了。
凤璋停好车,裹紧大衣,咳嗽了一声。冬天的咳嗽缠缠绵绵,总也好不了。他已经过了急切地想要对抗疾病和生死的心态年纪,反而把咳嗽当成了一年一会的老朋友。他一咳嗽,就自然而然地知道,冬天来了。
穿过枝叶凋零的花园,他推门进了宅子,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凤邱,穿着件白色高领厚毛衣和蓝色牛仔裤,包得严严实实,看这腿,应该还穿了厚厚秋裤。
凤璋心里想,王薄州照顾他总是仔细的。
凤邱躺在沙发上吃草莓,看到凤璋来了,甜滋滋地喊舅舅。
凤璋表情冷淡地“嗯”了一声,就着腾腾暖气脱掉了羊绒大衣,坐在了沙发上。
哗啦一声,厨房的门被拉开,王薄州端着盆鱼走出来,看到他,也喊了一声“舅舅”。
凤璋也依然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凤仙儿端着一大碗玉米排骨汤走出来,凤璋见了,疾步走过去,接过汤碗放到桌子上,一眼看到凤仙儿发红的手指和亮晶晶的指甲。
凤璋沉了沉脸:“就应该在外面饭店吃一顿。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凤仙儿揉揉自己的指头,杏眼圆亮:“诶呀,你生日嘛,在家里吃多温馨啊。”
凤璋不说话了,去厨房拿筷子,也不忘说:“上回那个阿姨怎么不用了?”
凤仙儿在餐厅里说:“你和小邱他们都不常回来,叫个阿姨不是浪费吗?”
“多少钱,也叫浪费?”凤璋声音冷淡,放筷子的时候,手腕上那串佛珠剥噜剥噜地滚动。
一家人坐在桌边,菜做得很丰盛,凤仙儿和王薄州毕竟做了半个下午。
凤仙儿坐下又站起来,拿过凤璋的碗,盛了第一碗汤。
凤璋接过,慢慢地喝干净了。
王薄州和凤邱也各喝了一碗。喝完了,凤仙儿又问凤璋:“今晚要不要喝点酒?”
凤璋还没说话,凤邱先叽叽喳喳叫起来:“要喝!我也要喝!梅子酒!”
王薄州捏捏凤邱的手背,“不许喝。”
凤邱委委屈屈,喉咙里滚出小动物呜咽的声音。
王薄州虽然有些受不住凤邱这样撒娇求饶,可是还是不肯妥协:“喝点橙汁。”
说来也怪,要是换做通常,凤璋也不会允许凤邱喝酒,他总是觉得omega喝酒是不得体不合规矩的。可是现在,王薄州不让他的外甥喝,他又有些生气起来,钻牛角尖似的觉得王薄州待凤邱苛刻。
刚要说话,凤邱软绵绵地看着王薄州:“那哥哥答应今天和我一起看电视。”
王薄州抿了一下嘴唇,神情柔和:“好。那我们喝橙汁,好不好?”
凤邱点点头。
凤璋低头喝一口酒,要冒出喉咙的话又被冰凉酒液压下去了。
“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凤邱得意洋洋地说:“想好了,小名叫小奶团。大名叫小花。”
凤璋沉了脸,分明是白面菩萨样,此时却有些阎罗的凶狠意味:“胡闹,大名叫小花?王小花?这算什么名字?”
凤邱脾气上来,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就叫小花!”
凤璋看一眼王薄州,想要他说两句,接过王薄州搛了块排骨放到凤邱碗里,“小花也挺好听的。”
凤璋气笑了,凤仙儿看得胆战心惊,忙不迭给凤璋又盛了碗甜汤:“哥,喝汤,喝汤。小花也挺可爱的嘛。”
凤璋看了一眼凤仙儿,总算不说话了。
凤璋早就明白了,自己挺讨人嫌。他在外面是权贵政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就是讨家里人嫌。
嫌他什么?
凤璋知道。他突然又想起来,凤邱这小崽子上中学的时候,学到《雷雨》,有样学样地给他取绰号叫凤朴园,还没等凤璋生气,凤仙儿先揍了一顿凤邱。
因为凤仙儿怕凤璋亲自打他。
凤仙儿总是怕,怕他讨厌凤邱,欺负这个便宜外甥。
凤璋吃完饭,走到露台上,刚想抽根烟,已经摸出了烟,又想起凤邱,把秘书新买的烟团了团,扔进了垃圾桶。
没过一会儿,凤邱、王薄州和凤仙儿也走到了露台,他刚想问干什么,宅子空地里几簇烟火升腾,在空中绽开,五光十色,火光炫目。
凤邱大声喊:“祝舅舅生日快乐!”
凤璋这才笑了一下。
怎么又搞这种小孩儿的把戏。
四人站在重重烟火下,焰色照得天际通明璀璨,也照得每个人的脸红彤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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