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黔生没让覃冬至继续陪着,冷下脸来硬是把人赶走。
他那些话不只是说给林栀听的,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好谁也别拖累。
吊瓶里的药已经打完,主要就是后续观察还会不会发烧便可以出院。
远处浓重的黑云狠狠压在天边,只逃出一层被染黑的橙光,像极了打翻的墨汁将太阳散发的光芒所晕染,边缘模糊不清。
莫黔生站在床边凝视了很久,医院高一些楼层的窗户都是锁死的,只留下两指宽的缝隙,从外扑散出浓烈的从土地里冒出的夹杂着青草地的自然腥味。
即将一场暴雨就要到来。
夏天就是如此多变,天气预报也无法精准预测第二天的太阳。
东西已经都归置整齐,他没来两天,一张小小的床位已经被覃冬至堆了不少生活用品。
他来时只穿了一件带血的衣服,走的时候那块仍旧血迹凝固在肩膀上变黑便暗,像是一块丑陋的疤痕,无法治愈,只会腐烂变得更糟。
莫黔生手里拿着薄薄两张白色A4纸走出医院,头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朝远方传去。
擦肩而过的路人脚步渐急,要下雨了…
离到家还剩一段脚程的时候,暴雨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雨幕说落就落,下得猛烈,一瞬便遮了视线。
莫黔生抹了把脸,加快了步子。
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与平常不同的景象。
三五件衣服散落在地,已经被污水染脏了颜色,脸盆毛巾床单被套,一些生活用品被扔得到处都是,还有那个被他淘回来的二手电扇,扇叶不知怎么断了,卡在外罩的缝里…
莫黔生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数了数,看来房东还记得电视机是他自己的,没跟着扔出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刚走到楼前,突然头顶传来叫骂声:“赶紧给老子滚,我好心收留你,你这小鳖三倒不识好歹招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老房东吊着眼睛双手撑在阳台上,上半身拼命往下探,像是一只化为人形的蜥蜴精。
“再不走我马上报敬言!”
“mlgb就知道你们这些蹲过牢底的没一个好东西…”
天空突然划过一串亮光瞬间照亮整个天空,之后又炸开一个又一个雷声,老房东吓得哎哟一声立马躲进了屋内。
莫黔生用肩膀蹭了蹭面上的雨水,蹲**去捡拾还能用的东西。
其实多数都没什么用了,泡的泡,摔坏的摔坏,就连脸盆底都有一个拳头大的洞宣泄着老房东的怒气。
好在一些证件和贴身的东西都随一个背包抛了出来。
莫黔生没说什么,将东西收好,不用的东西整理清楚丢去了垃圾堆。
其实倒没有多生气,他早就抱着四处漂迫的心态随处落脚,若有人接纳他感恩,若无人,便也无可奈何。
莫黔生漠然地看了眼那些已经被归为一类的垃圾,他的人生就如同这些东西一样,早已不被需要。
他垂下眼眸,只好准备离开,另寻出路。
突然,一阵颤颤悠悠的声音从后传来。
“小伙子…”
他返头望去,是那个卖馄饨的秦婆婆。
莫黔生走过的路落下这个湿漉漉的脚印,被浸透的衣物紧紧地黏在身上。
“这是我儿子以前的衣服,你看看能不能穿。”秦婆婆拿了一叠老旧的衣服放在桌上,还透着陈旧腐朽的味道。
秦婆婆从锅里捞出了一大碗雪白透着粉的白皮馄饨,汤底是紫菜虾米,飘起的热烟还散发着浓浓的鲜味。
“来,赶紧吃了去去寒。”
莫黔生换上了那一身灰色短袖衬衫,裤子是一条手工缝制的棉布短裤,虽然颜色黯淡,但贴着身体,软软的很舒服。
他乖乖地坐在木桌旁,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和以往有些不同,汤汁浓郁鲜美,入口还滑滑的,顺着食管流入驱尽了寒气。
入口的馄饨皮薄肉厚,肉馅也是软嫩滑口,一点也不柴,莫黔生吃进嘴里,滚烫肉馅烫了舌头,他还是咽了进去。
秦婆婆看着他笑了笑,那边坐在桌前手上快速地像翻了花,捏起一个个薄皮大馄饨,“小伙子别灰心,一切会好起来的。”
秦婆婆嘴里又轻轻地哼唱起不知名的地方歌谣。方言是好听的,即使老人的声音苍老沙哑,却还是糯糯的,像是哄孩子的摇篮曲一般。
碗里还在冒着热气,他却像被熏了眼睛,双眸通红,机械地吃进一颗又一颗馄饨。
不知觉的,泪珠从眼眶滴落,沿着脸庞,无声滑下。
胸口里面像是放进了一个打满气的气球,又涨又紧,整个心脏被撑得满满的,让人难以呼吸,悬在一线,又防下一刻便会爆炸。
小小的空间里被烧开的水汽填满,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像极了他的心情。
细听,词里在唱,
“从此相识日渐久,也算是前世的姻缘意合情投。
如今你好比顺风的船儿扯蓬就走,我好比失群的孤雁落滩头。
你走后我好比风筝失手,你走后我好比无舵的孤舟,
你走后我好比霜打的杨柳,你走后我还比残灯无油,
你走后我好比尼僧独守,你在后我好比冰寒心头。
只盼你学青松四季长久,切莫学路边草有春无秋。
愿你学雪里寒梅芳华依旧,切莫学三月桃花逐水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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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词来自黄梅戏《小辞店》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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