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笑着不知道和那个和尚说了什么，和尚就开了门，领着他们往里走。
院里的人不多，香火倒还是挺旺盛的。特别是大殿外，烟雾缭绕。
刚进去沈林就被门口的两座哼哈二将吓了一跳。两个雕像都举着手里的武器，像是马上就要向他身上砸过来似的。面部表情和其他佛像完全不同，这两位的表情简直是狰狞得就差带个锁来拎你去地狱了。
和尚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着。
里面的人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被时间忽略似的，要是说这时候是古代，恐怕沈林也会握着手机直点头。
更关键的是，除了风扇，里面连网都没有，更别说会有手机的影子。
不过沈林没考虑到这点，他正跟着父母走着，忽然他们一停。沈林差点一脑袋扑上父亲的背上。
他抬头望去，眼熟极了。
大殿。
门匾上还提着金光闪闪的大字:普渡众生。里面还有二十多个和尚在里面念经。
他们就在外面干等着。
单调的声音在里面一直不断的响着。跟班里那群从不换气的女生一样，里面压根就没停下来过。终于理解为什么老秃头老是嚷嚷着说他们像和尚念经似的了。
等了将近半小时。
一个手拿禅杖，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走了出来。那个和尚看起来只比父亲大个10岁左右，父母二话不说便鞠躬问候。看着那和尚的气场，沈林感觉他可能就是整个寺院的老大，在打量的同时，他也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当他抬头的时候，那个和尚正在和父亲说着话。说着说着，便转头看向了自己。
操。
沈林有些无语。
那个和尚抬起手，当自己是小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充满了不明的笑意。
初春刚过。一切都仿佛在万物复苏，整个寺院里全都是众生存在的迹象。有哪条流浪狗灰溜溜地跑了进来，也没人赶。只是给了一碗饭，流浪狗吃了也就汪汪感谢几下就摇着尾巴跑了。或是哪个殿的院子里的树上又驻扎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他们也不会赶走。仿佛万物都有一种无形的线把所有的一切都联系在一起，让所有都沿着缘分这条河随波逐流。
和尚给他们安排好房间就离开了。
沈林被安排在一个角落，和父母挨得挺远。沈林也没多说什么，放下包就躺在硬得烙身的床上。盯着头顶上那个结着蛛网的角落。
他可能有些累了。
沈林舟车劳顿这么久，很快就昏沉沉地半眯了过去。睡得不沉，但竟然还是晕乎乎地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小的时候，还在寺院。当时在吭哧吭哧地抱着一大堆泥都还没去掉的菜，心里满是欢喜。他心心念念地想要送给那个老是照顾自己的温柔的和尚，额头满是汗，但也没停下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一直保持那样奔跑的状态，脚不停蹄地跑，呼吸声在他的耳边越来越深，越来越急促。还没到门口，他就一头脑地栽在石梯上，磕在刚好突兀的大理石尖。奇怪的是，他没有叫喊，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滚烫的血液从头顶上流下来。还在听着自己的呼吸。
呼吸声像是在导引他什么。
忽远忽近，时急时缓。
他又像是在慢慢脱离出那个小孩子的躯体，自己反而成了虚无。
他看见那个孩子澄澈的眼珠里冒起了火光。熊熊烈火一直在燃烧着他眼里所看到的一切。
那个孩子把双眼睁到了极限，嘴巴不知觉地张大。像是用尽了肢体语言在告诉沈林他看到的一切。
地狱一般的场景:
火光冲天，滚滚黑烟散发到周围，熏黑了红砖红墙。烧的是灰烬，仿佛把空气都阻断在外。烧成了一片，火连着火，火又连着天。仿佛天上的云都快要被点着了似的。
沈林把目光从孩子的瞳孔中离开，周围仍是一片凄清。水汽迷蒙，隐隐藏着谎言背后的真相。
瞳孔中的一切和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那到底何处是明，何处是暗
他丢下还在后面发昏的自己，向山门走去。
吱呀一声，仿佛已经料到会有人远道而来。一双纤纤细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抓着他的袖口。不由分说将他拉了进去。
里面是大殿的场景。
殿内传来呜呜的抽噎声，每一声降下去的音仿佛都将要被他吞进肚子，没了底。
沈林瞧着殿门四周的圆柱子。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一个团子似的掖藏在左下角的盘龙柱子后面。
沈林心里有种感觉已经明白他是谁了。他悄声走了过去。
殿内正中央的大佛像站立在两个童子的中间。慈祥的眉目，如水的眼神，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殿下那两个黑影。
如水的眼神里满是漆黑。
沈林感觉自己要醒了。眼珠在不停地转动着，像是被阳光刺到眼不得不把眼又重新闭了回去。但是那样，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还没走过去。就被人一推搡了似的，一个踉跄。
他还没回过头，就睁开了眼。
看见的是那双漆黑却又慈祥的双眸。
灌满了意义却又空虚的双眸。
毫无直觉的双眸。
恐怖的双眸。
他发觉自己在佛像的怀里，不由得四肢冰凉。
他不敢正对着那双眼睛，他侧过头。看见竹清从喧闹的操场向他跑来，拉着他说:"走了。"
拍了拍他的肩，周围热闹的声音让他感觉到安稳，沈林张了张嘴。喉头苦涩的味道让他把自己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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