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失寻
翻山越岭的风降落在这里，卷起尘埃，却未曾逗留片刻。
他也是不会停歇脚步的旅人，追上风，越过风，一路穿行。
——摘自《失忆兔漫游记・第一卷》
1
深灰色的地面，被粉刷得一片惨白的墙。
通道里只有微暗的光，走路的时候脚步声不断回荡着。就像是声音在触碰到墙壁之后被反弹回来，打在皮肤上竟然会引起了莫名的沉痛感。单调的节拍循环往复，连同被铁窗和厚重的房门所营造出来的压抑气氛，宛如溺水，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不是第一次来探监，可每一次都觉得同样的窒息。
林久书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面会室，他坐了一会，对面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在隔着一扇玻璃墙的对面，穿着灰色囚服带着手铐的陈子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几近苍白。柔顺的浅棕色头发耷拉着，额发没过眉宇间，留下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面没有光彩，像是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浅褐色的眼瞳望过来，在看清来人之后，眼里的雾气短暂地散去，眼神里稍微有了几分的欣喜。
“久书哥，你怎么会来……”
话说到一半，欣喜转凉，他尴尬地笑了笑，在玻璃窗前坐下，换了个有些自我厌恶的语气：“还是说，你已经不愿意听我这么叫你了？”
“当然没有，子椋，你当然可以这么叫我，今后也是。”
林久书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光是这个省去了姓氏的叫法，就与过去的他们没有任何的差别。
陈子椋自幼聪慧过人，小学的时候一路跳级，九岁半就上了中学，因此，他虽然和林久书是同级生，年龄上却差了整整两岁。
除去他父亲每个周末都会要求他去练习射击，上一些关于武器知识和犯罪学的课之外，他其实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正常的学习生活和交友。又因为年龄的关系，走到哪都是被大家照顾的弟弟角色。
只是，一个成绩优异，团结同学的天才少年，一旦被加上是枪法精准杀人不眨眼的狙击手这个定义之后，就不再有资格谈论什么正常的学习生活了。
早在一开始，林久书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唯独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初三那年夏天，一群男孩子在公园里打气枪赢奖品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满脸不情愿地被大家拉去打枪的孩子居然惊人的百发百中，可是打中之后他眼神里的冷漠，以及拿到礼物之后的复杂表情都让他感到不解。
算下来，那会陈子椋只有十一岁半，比所有人都要小。而他脸上的表情绝不是一个比他们年幼两三岁的孩子脸上该有的神情。
当时，陈子椋是这么说的：“原来，子弹可以不用射穿心脏，还可以换来奖品。人类可真的是，矛盾又残忍啊。”
一语成谶。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发觉陈子椋的眼里不再有光的。
“这还是久书哥第一次来看我吧。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见我了。”
陈子椋把头稍微往下低了一点，白晃晃的灯光打在头顶，让他的头发泛着浅浅的金光，像是给整个人铺陈上了一些暖意，好让他显得不那么单薄，不那么淡漠。
“怎么会，我过去一年都不在国内，上个星期刚回来。”
“是吗。原来你刚回来啊……”
是这样随意的开场白，可是陈子椋的声音却听上去比过去那些年要活泼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们就这样随意的聊了一会，然而林久书的眼神却让陈子椋看出了几分的欲言又止，他眉眼里带着些通透的笑意，而后平静地开口：“久书哥，你有什么想问的事就直说吧。”
对面的林久书双手交握着，他看着对面的人，迟疑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子椋，你告诉我，当年开枪的人，真的是你吗？”
“……”
对面的人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重新抬起头，眼神里少了几分亲切，多了些疏离。
“久书哥，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久书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语速也比先前快了一些。
“当时现场留了两发子弹，可是樊警官的身上只有一个伤口，而我不认为，在射程范围内，对着一个站在原地不动的人，你会射偏。”
“我会啊……”他说得云淡风轻，望着林久书的眼神里并没有躲闪，“因为……那位警察……不是如鸢哥的爸爸吗？”
“你怎么会知道那是鸢鸢的父亲？”
“你忘了吗，那个时候，我爸爸也在港北分局啊，我会知道他同事的长相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
林久书正在想着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问，对面的人却先开口了：“久书哥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到此为止吧。是我杀了樊警官，因为是爸爸的命令，而我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那天他只是让我在附近的楼里待机，在得到他手下发来的指令时，射杀赶来解救人质的警官。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谁会来，后来看到人我才发现，他居然是如鸢哥的父亲。我一紧张就射偏了，然后又急忙补了一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继续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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