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航星
我离你很远，隔着好几光年。
可我也离你很近，只有一颗星的距离。
——摘自《黑猫宇航员的星云电台》
1
天幕倒转，树叶哔剥，耳畔能听见恣意狂乱的风。
无论他先前多么的决绝，真到了濒死的这一瞬间，终究也是产生了片刻的悔意。可下坠是无法被控制的，直到……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胳膊，外带一串清脆又柔软的声音，说着中二到有些滑稽可笑的话语，却莫名地成了眼前最动听的词句。
他说。
“就像你的名字那样，不要放弃希望啊——”
“不管人间是好是坏，你都要活下来……”
“少年，你要活下来。”
-
人在极度疼痛的情况下是会昏迷的。温热的血液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他完完全全的失去意识，然后慢慢恢复，可是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只是转而坠入了冗长无边的梦境。
他可能并不想醒来。
然而，梦里的人反反复复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活下来，希望，希望……
“小鸢……”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然后感受到有另一只手覆了上去，于是终于动了动眼皮，贺汐望慢慢睁开眼睛，撞入视线的是闻渔箫满脸焦急的模样。
“汐望！！你醒了！！”
“渔箫……”
闻渔箫重新坐下来，连着凳子挪到他身边。于是先前被遮挡的病房刺眼的灯光撞入眼内，贺汐望有些不适应地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眼角跟着溢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他不过是在努力适应久违的光明，却把身边的少年吓得不轻，他又急忙按响了床头的按铃，同时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汐望还不太清醒，却也意识到，刚才一遍遍喊他名字的人不是在他梦里的樊如鸢，而是在眼前的闻渔箫。
他多少还是有些感动，可眼前的少年慌作一团，贺汐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要说些什么，就先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闯进了病房。
接着，他在意识还不太清醒的情况下接受了一番检查，等到医生跟闻渔箫说明完情况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基本是恢复意识了，也大概想起了自己住院的理由。
那天因为是元旦，整栋写字楼里大部分的公司都放假休息，只有他们出版社还有几个人在加班，正好他因为要等闻渔箫，所以成了最后走的那一个。恰逢电梯检修，编辑部的楼层不算太高，贺汐望想了想就决定慢慢走楼梯下去，可就是因为这个决定，让他遇上了行窃的小偷，然后被慌了神的歹徒刺了一刀。
后来是巡逻的保安发现了他，然后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
贺汐望醒来第一时间没见到樊如鸢，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可是他转念一想，樊如鸢还在国外，估计医院打不通他的电话，自己手机里又没有看上去像亲人的联系电话，他们应该也是情急之下就拨了他出事前打过的最后一个号码吧。
想到这里，贺汐望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这几天都在医院，没去上课吗？”
“嗯。”
闻渔箫点点头，没再做声。
倒是走在最后面的护士替他拔了针头，听了他俩的对话之后，就转过头来看着贺汐望，笑了笑说：“贺先生，你弟弟对你真好，你昏迷这两天啊，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护士的表情似乎是带着点羡慕的，贺汐望回应了她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等到室内又只剩下他和闻渔箫之后，男生望向他，皱着眉头一脸的欲言又止。贺汐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应该先跟他道谢。
“谢谢你，渔箫。”
闻渔箫摇摇头说没什么，又坐回到床边，握着他没有注射过点滴的那只手，没了下文。
他这反应让贺汐望有些疑惑，可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却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闻渔箫眼睛好像在看着他，可是目光又有些空洞，他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就先听到了门外的吵闹声。其中一个声音他有点熟悉，应该是樊如鸢的。
他急着想下床，闻渔箫也没阻止，只是伸手搀扶着他，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踱步到病房门口，他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先听到了樊如鸢的声音。
他言辞激烈，声音高亢，像是罕见的动了怒。
“他对谁不是捧着一颗真心，是你们根本不懂得珍惜罢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要不是因为你纠缠着他，汐望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回家！”
嗯，听出来了，对话的另一边，是他多年未见的母亲。自以为是趾高气昂的语气真是一点都没变。贺汐望嘴角弯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同时在心中讥诮道。
他想推开门，可落在门把上是刚注射过点滴的那只手，有点使不上力，闻渔箫正想帮他，却先被房门外的动静吸引了去。
隔着一扇门，樊如鸢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平日里总是让人觉得甜的童音此刻却笑得有些瘆人。
“你们还记得自己是长辈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忘了还有过贺汐望这个儿子。”
“你说什么！”
樊如鸢显然没有在意对方的愤怒，他再度开口，即使贺汐望看不到他的脸，也大概能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
“难道不是吗？当初阿汐向你们求助的时候，你们说他有病，说他不正常，他被同学欺负，一个人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你们却只觉得他丢了你们身为教师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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