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
果然，刚才一直不说话的樊如鸢终于开了口。
“缝了几针？”
“四针。”
“你！”樊如鸢听了又气又急，刚想抬手打人，却又默默握紧拳头收了回去。
“还有呢？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我都差点骨折，你是不是直接就骨折了？”
“嗯，右腿小腿骨折。”
“……”
樊如鸢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久书伸手想去拉他，却被樊如鸢又一次地甩开了。
然后，樊如鸢扬起脸，用小小的拳头直接锤上了他的胸膛，这次的动作虽然看上去很凶狠，却完全没有刚才掐脸的时候那么用力。
他边捶边哭，骂人的声音也掺着几分绵软。
“颜术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大傻子！就这么想给我当肉垫吗！就这么不要命吗！谁让你这么做了！你以为你有肌肉了不起吗！个子高了不起吗！混蛋！傻瓜！”
他捶着捶着突然一把抱住了林久书，然后伏到他的肩头，没一会又开始一边捶打他的后背，一边把眼泪往他光裸的肩膀上蹭。
“傻子……颜术是全世界最笨的大笨蛋。呜呜呜呜……笨蛋……大笨蛋……”
“好好好，我是笨蛋，我是大笨蛋。鸢鸢乖，别气了。”
林久书任由他又打又骂，一动也不动，只是出声安抚他，却没想到樊如鸢哭得比刚才还要厉害，能听见他委屈的呜咽声，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樊如鸢哭得累了，才终于停止了捶打的动作。可他还是有些气不过，干脆直接咬上了林久书颈间的皮肤，在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牙印之后，才重新抬起头来。
林久书看着他红透了的眼睛和鼻尖，肩上被咬的地方不觉得疼，可是心里疼得要命。他重新伸出手去给樊如鸢擦眼泪，用温热的指腹抹开他脸上的水痕，拿起了挂在旁边的浴巾。
他觉得樊如鸢现在这个状况实在不适合继续在水池里泡下去，也怕他哭到过呼吸，于是把人拉起来，然后带出了浴缸。
他给樊如鸢擦干净身体，又裹上浴巾直接抱到卧室，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做完这些，他才去给自己胡乱找了条裤子套上。他刚穿好裤子，坐在床沿的樊如鸢就突然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用脸在他后背上乱蹭，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当时以为……你也死了……”
听到这句话，林久书正准备去握他的手停住了动作。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在气氛尴尬的餐厅里，心理医生迟文缄也说出了类似的推断。在当时，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甚至差一点就要鼓起勇气和樊如鸢摊牌，却在最后选择了退缩。
现在想来，给他宽恕和体谅的人都是樊如鸢，就连刚才在浴室闹腾的那一出，樊如鸢也不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而是在为他担忧，替他后怕。
现在的他也不敢再去想象，如果自己当时真的有个意外……樊如鸢要怎么办……
许许多多的情绪翻涌滚动，最后全都成了愧疚。它们是漫过他心底的河流，最后汇成海洋，任由几米高的浪潮沉重又肆意地拍打在胸腔上，而由这些冲击所积蓄起来的疼痛里，铭刻着八年间不曾褪去半分的爱和思念。
林久书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等着樊如鸢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看到你满头是血，还以为，你和爸爸一样，都是为了保护我……你们都因我而死，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于十七岁的樊如鸢来说，这比要他自己去死还更让人难以接受……”
“颜术……你可能都无法想象，我有多离不开你。这八年，我像没有目的在太空中漫游着的宇航员。我找不到路标，也没有着陆点，只能在梦境里寻找你，试图看清你……可醒来之后，我发现你不在了，连同我的爱和记忆，它们全都不在了……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活得像个普通人？那些还保留着完整的记忆的人，即使我再怎么努力，他们的活法，我又怎么效仿得了……”
樊如鸢抱他抱得很用力，林久书犹豫了许久的手还是覆上了他紧紧箍在自己腰腹上的手指，然后一根根拨开，又一根根握住，十指相扣。
“鸢鸢我……”
他想说点什么，可樊如鸢没给他这个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这些年，你一定比我还要难过吧。带着我们所有的回忆，却不得不离开。重逢的时候你一定比我还要难以忍受……对不对，久书？”
说着，他稍微离开一点林久书的身体，让他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林久书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得苦涩，却又无比温柔。
他说：“哪会觉得难受。能重新见到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傻瓜。”
樊如鸢埋怨了一句，然后重新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本来就站在床尾，这一扑，两个人都没有站稳，于是一同跌落到了柔软的床里。
他们面对面侧躺在被单上，彼此凝望着，林久书的眼睛其实也早就湿润了，可是他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在樊如鸢面前哭，拼命地压抑了一会，也就哭不出来了。
四目相对，他们在流动的空气里无声地交换着彼此的爱意，过了好一会，林久书才伸出手把樊如鸢抱进怀里，让他的耳朵贴上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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