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沈希音准备溜达回办公室做消食，走到半路却接到了一通电话，上头明晃晃显示是妈妈。
薛露打电话过来也没其他要紧事，无非是问问儿子实习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要告诉爸妈。沈希音三言两语的回答了，正要挂电话，又突然想起来早上接待过的贺湫。
“妈。”沈希音站在路边，洛城冬日的风向来不饶人，即使穿了里三件外三件，那股寒冬的湿冷依旧往骨子里钻，“我早上见到了一个小孩。”
薛露那头带着点笑意：“是什么样的？”
“十岁的孩子，说做的噩梦是恐龙把他的家都吃了，全世界只剩下他和恐龙。”沈希音吸吸鼻子，缓缓说道，“应该是生活压力太大了，他的父母看上去对他管教过于严格。我想告诉他的母亲不能这样，但我们组长把我拦下来了。”
“你又是在恶人先告状了？”薛露抓住后半段的重点，嗔怪道，“以你那样看到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的性子，要是不拦下你，对面家长脾气再不好些，怕是要当场吵起来哦。”
沈希音没急着反驳，只是低头去用脚尖蹭路边的石块，过了好几秒才继续开口：“我已经改变很多了，你和爸爸都没注意到吗？”
他说话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鼻音，话尾的咬字像是在吞音。薛露那头传来了别人说话的声音，他依稀从中辨别出是薛露工作上的事情:“你在忙吗？那我先挂了吧。”
“没事，不着急，咱们继续说。”薛露那儿又安静了下来，“你是我们一路看着长大的呀，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以前的样子。有好有坏，但都值得爸爸妈妈去爱。”
她又问，阿音，是不是今天的那个孩子说了什么？
“也不算吧······但也好像也算。”沈希音说，“他家里人似乎很看重他的成绩，不愿意拿出时间和他交流。他看上去很害怕，明明是个小孩子，对于梦境的表达也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但我好像能从他的那段话里听出来他的无助。“
“那是家长太严格了。”薛露说，“你看，我们就从来没有逼迫你一定要学习，也不限制你什么。你爸原本都和别人说好了，给你安排的工作比赐梦师更轻松，工资也更高，结果你非要来实习，还要考赐梦师执照，我们不也同意了吗——”
“可以不说这个了吗？”他舔舔嘴唇，只觉得那层近乎透明的薄皮干燥到发烫。薛露的话音戛然而止，衬的原本轻松的气氛顷刻间转为凝重，像是云雾化作霜雪，而霞光隐在乌云后。
沈希音暗自叹气，决定找个话题。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抒发内心真情，祭奠死去的爱情：“妈······你还记不记得纪川？”
薛露没想到儿子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好半天：“记得倒是记得，不是你的前男友吗？后来你说他要毕业，去外地工作，你俩就分手了。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真的很喜欢他，真要分手肯定得难过好久，想着要怎么安慰你想到了半夜都睡不着，结果第二天你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沈希音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刚上大一那会儿，我还想着要把你和老乔家的姑娘撺掇撺掇，结果正准备让你和她先认识一下，你就告诉我你有对象了，还是个比你大两届的学长。”薛露半是遗憾半是怀念，“那时候我还好奇是哪家小伙子这么快就和我儿子看对眼，后来去你们学校，见到了他的人，倒是真的不错。”
沈希音知道她向来是觉得纪川好，当初还为自己父母能喜欢他而暗自欣喜，现在听来却有些讽刺：“你别夸他了。”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薛露问，“突然说今天见了一个孩子，又问我记不记得你的前男友，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来问我和你爸爸是不是小学时代就谈恋爱了？”
论起能说会道来，薛露比沈希音优秀得多，他算是从小就生活在薛露口头压制的统治下。有冷风钻着空朝他脖子里躲，不远处传来街边小贩与客人的对话，依稀能辨别出是在讨价还价：“不，我就是想说······我今天遇见他了。”
薛露好半天没回答，沈希音相信如果此刻她在自己面前，两人一定会相顾无言。
他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要将心底翻涌的情绪一并压下，给自己找一个匆忙的结束语：“也没什么其他事了，我先挂了。”
“阿音。”薛露喊他，“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嘟。”
通话键一按，像是和过去一刀两断。
沈希音将发烫的手机塞入口袋，思绪随着薛露最后的话满天乱转。他其实想说没有，他不爱我我不爱他爱情哪有那么复杂，又不是小学生过家家，总不能我和他在一起过，就一定要对他念念不忘吧？
是真的没有到念念不忘的地步，也不像情歌或是小说中经常描述的那样藕断丝连。他来时怀揣一腔浓情，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春风般的纪川，去时也潇洒的不愿回头，世上会爱他的人还有很多，从来不缺纪川这一个。
但梦这种东西就很不讲道理，非要在他快快乐乐过日子的时候跳出来搅局。沈希音始终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梦到从前的纪川，最具有魔幻情节的还是梦里的自己仍然喜欢他，而梦醒后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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