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柔按照预约的时间来做记忆删除时，沈希音恰好从隔壁送去报表，在走廊上遇到她迎面走来。虽然依旧是单薄的衣衫和枯黄的长发，但整个人看上去并不似之前那样萎靡不振，眼里也透出一些微弱的光来。
即将擦肩而过时，沈希音叫住了她：“记忆删除后的一周内，你的脑袋可能会晕晕沉沉，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做事也提不起力气。但是不用担心，会有药物进行辅助，一切都会过去……你还年轻，还会拥有无限的未来。”
乔柔回过头来，安静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皱着眉头叮嘱。他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似乎并不擅长做这样安抚人心的事情，但眼神却是坚定而温暖的。
“好。”她点点头，“谢谢你。”
沈希音想了想，将手上新拿到的那本笔记本递给她：“在去进行记忆删除前，把想对之后的自己说的话写下来吧？为了迎接新的人生，也为了能够提醒之后的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
男孩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从乔柔的角度看过去，不太能看得清他的神情。她接过笔记本，对这个印象中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实习生珍重的道了声谢。
“你真的很棒。”乔柔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体贴的人。”
她看见沈希音的手似乎是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只有脸颊上还存着些羞赧的红，像是并不习惯被这样夸赞。
“你还记得我吗？”沈希音在她移开目光前抬起头，轻声问道。
倘若乔柔有一瞬间的迟疑，她几乎要将沈希音误认做年少时的纪川。可她最终也只是盯着沈希音仔细打量，笑道：“当然记得，你是那天和纪川一起的实习生。”
沈希音摇摇头：“再想一想，可以记起来吗？我们之前就见过的。”
乔柔露出些愧疚来：“实在抱歉，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我无论做什么都在低着头，不敢与别人对视，也不敢看别人的神情，所以有些记不住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真的记不清了。”
她说的诚恳，而沈希音舒了口气，坦然一笑：“没什么，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我不耽误你了，时间快到了，你快去吧。”
送走乔柔，他向后退了几步，仰着头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还没等他歇上一会儿，几步之隔的茶水间里突然走出一个人影，倒是实实在在将他吓了一跳。
“纪川。”沈希音咬牙道，“你走路怎么还是没声音？神出鬼没的吓人很好玩吗？”
纪川套着制服外衣，手上的透明杯中装着大半杯温热的茶水：“吓到你了不好意思，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刚一直在茶水间里泡茶，正巧你和乔柔都路过了。”
沈希音“哦”了一声：“那我刚刚和她说话，你都听见了？”
“……没有。”
“你骗人的时候可不可以装的像一点？”
“好吧，我说实话，的确是听见了。”纪川老实交代，“离得近，也没有关门。”
他从实招来，况且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沈希音维持着背靠长椅的姿势没有动，将手伸到纪川的面前。还没等他眼睛转向纪川手里那杯茶，纪川已经主动将茶杯递给了他。
沈希音接过茶杯，只看着上头漂浮的一截嫩绿色茶梗，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纪川见他没什么动作，以为是这小少爷的间歇性洁癖又在发作，便解释道：“是洗干净的杯子，这还是今天第一杯水。”
“我又没有在嫌弃你和你的杯子。”沈希音将茶杯还了回去，“你喝吧。”
纪川没什么动作：“你先喝吧，我等会儿再去泡一杯。”
沈希音看看又被重新塞回自己手中的茶杯，又看看一本正经的纪川，忍不住发笑。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纪川坐下：“你对谁都是这么好的吗？”
纪川向来聪明，可此刻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举手之劳，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并不算对谁好吧？”
沈希音低头喝一口茶，温水里含着柔淡的清香：“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像你这样的老好人，怎么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没有找到新的对象呢？”
他年纪不大，长相显小，就连声音都带着青涩，偏偏语气老气横秋，让纪川想到那些随处可见的催婚大爷。
纪川学着他的模样，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或许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工作吧。”
沈希音又问：“那为什么我也找不到新的对象呢？”
纪川学着他的语气，故作高深：“或许是因为你的心里也有其他东西吧。”
“你说得对。”沈希音说，“我的心里有关东煮，鳕鱼，蛋羹，薄荷冰沙，岩浆蛋糕……难道我要和它们谈恋爱吗？”
“也不是不可以。”纪川憋不住笑，“但这样的话，每当你恋爱一次，就要失恋一次。”
“每一份关东煮都是不同的，可它们又有相同的名字。”沈希音长叹一声，“美好的爱情总是短暂的。”
纪川没再学着他的样子叹气：“但美好的回忆是永存的。”
“你怎么知道会是美好的回忆？”
“因为不美好的会被自动过滤掉。”
“那如果过滤不掉呢？”
纪川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对着不远处的办公室大门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希音知道那间办公室里负责记忆删除的相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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