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强制睡眠的李一一自然是听不到刘启的声音的，他这会正在黑暗的甜梦乡里徘徊，那仅仅存在于图像资料和视频资料中的麦田包围在周身，金色的麦穗带着扑面的土香，那是黄金时代的人类才能拥有的东西，李一一蹲在梦境里，突然觉得有点想哭。接受死亡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他还很年轻，虽然他这辈子是看不到地球离开太阳系到达另外一个和平安定的地方了，可这不妨碍他想要活下来。
想要吃米饭，虽然很奢侈，一个饭团也可以，夹点蚯蚓干，或者别的肉干，直接沾盐也好，而且自己要是死了，刘启这辈子都遇不到下一个可以和他百分百联结的向导了吧。
手指抠着地面，李一一抬头看着早已不复存在的天空，感到一阵可笑。如果这次他能活下去，就找个哨兵好好地生活，不会再挑剔退烧针带来的晕眩、肉干的怪味，也不会想着没法实现的软件梦想，他编写在电脑里的“春节十二响”不知道还有没有露脸的一天。抱着膝盖坐**，李一一在一片静谧中揉了揉眼角，指腹上沾染的湿意在脸颊两侧扩散开。
戴着手套气喘吁吁地将幼兽和反叛军的尸体分离开，刘启吞着唾沫发现，对方身上的氧气瓶已经被自己打穿了，嗤嗤泄露的声音，就像李一一生命逝去的流速一般。
眨着眼，吞下鼻头冲人的酸意，刘启拉着李一一的胳膊背过身，把人驼到了肩上，现在他只能祈祷楼下那两个反叛军的身上还有东西。
闷着头一路往下冲，刘启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他下楼的速度比起上楼快了一倍不止，等他小心翼翼地回到那个房间时，地上断裂的残肢已经蒙上冰层，他踢开被怪兽尸体压住的家伙，居然还没有断气，只是下半身断了，内脏都拖拉在了体外，刘启忍着恶心把人翻了过来——没有，没有氧气瓶？！
托着李一一的大腿把下滑的身体向上送了送，刘启从这乱七八糟的现场里也找不到一点原先的模样，既然他们是三个人，那还有一个家伙呢？
四下找了一圈，刘启的视线又回到了那个气球一般鼓囊的怪兽身上，他捡起地上的枪管，对着怪兽的身体戳了戳，按压下的凹陷把硬物从身下的嘴里送出，看到那个掉出来的靴子，刘启厌恶地丢下机枪，那个人被吃了。
从入伍当兵起，刘启就没有这么慌乱过，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他这种不服管的家伙就算进了部队也是跳得要死的刺儿头，可他不管，他可以听命令、做到令行禁止，可以去学那些从来没接触的知识，他自认不会比刘培强差，他也必然会做得比对方好。
但是现在背着李一一，听着对方缓慢的心跳声，刘启是怕了，他觉得今天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获救，他可能会因此而失去勇气。
踢着反叛军留下的半自动步枪，刘启把枪带挂上了脖子，然后捡了一个弹匣开始往外走，对方不可能徒步而来，说不定还有藏在哪里的运输车。
这个想法燃起后又熄灭，其实对方如果还有车子在，就不会钻进楼内躲避怪兽，但刘启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放弃了，那他就会成为亲手杀死李一一的凶手。而且这家伙一点也不轻，在背上沉得要死，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背着李一一从来时的雪坡上一滑一滑地走了上去，在看到无垠无边的荒原时，鼓动在防护服外的风声鞭打着刘启的神经，这里没有人类，在几十年前，人类就已经放弃了地表的生存，城市与城市之间、基地与基地之间，唯一的通行工具就是部队的运输车，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星空了，似乎最后一次仰望天空时，刘培强还陪在他身边，他的父亲给自己圈了一个无法实现的约定，然后……
后腰上撕裂的伤口带来的疼痛随着呼吸攀爬上神经，刘启面向着灰暗无边的大地，膝盖发软地跪了下去，从肩膀上滑下的李一一还在熟睡，就连那挂在眼角的湿意也在淌下后被吸干，刘启吐了口气，看了眼维生装置的能量，在这种地方，没有氧气会憋死、没有能量会冻死，刘启的防护服破了，虽然堵住了出口，但是电池的能量还在外泄着。
说不定等那些人找来时，他已经被彻底冻成一座冰雕了。
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刘启也生不出什么浪漫或者感性的想法，只能攥着李一一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研究所方向的地平线。那在远处延伸开，拉扯着天际，平铺成直线的地方，安静而板硬，好像不懂得圆滑的中年人，正笔挺地站立在远方。
作为哨兵，刘启的视力很好，他用力看去，看到眼眶发烫、酸涩的眼泪涌过了眼球，可那条地平线还是和平得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刘启抬着发僵的胳膊看了看李一一手腕上的数据，还有2%。
十分钟后，李一一的生命就会进入倒计时。缺氧后人类可以活上多久？刘启不知道，他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算了，但是如果是他的话，可以在水下憋气六分钟左右，他把自己的氧气瓶给李一一，是不是两人的平均生存时长可以增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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