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入明加快了脚步，蒋岫也知趣缄口，二人走出了画院大门，又出了小蓬洲。行至桥上，水上晚风习习，比晨间清凉许多，澹台入明没头没脑地开口：“是那些人，他们盯辰星画院好久了。”蒋岫登时就反应过来：“是……文化局他们？”“是。”澹台入明别过头去，光看那半湖水。蒋岫刚想安慰几句，转念一想：兹事体大，周老暗示，是皆知事出有因，二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澹台入明怎么突然与我说这些？
“……为什么信我？”蒋岫到底还是要问，尽管心里琢磨出些撇捺。周老有这意思，澹台入明许是也该表示表示？澹台入明脚步顿了顿，答非所问：“我私下找的你，没有别人知道。”这出乎蒋岫意料，澹台入明接着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因为周老吧？”蒋岫并不否认，是正常脑回路都会想到这茬。“辰星画院……如今是真不知道该找谁了，放眼全城，有几个机关不在官方门下？剩下的也难说得上话。周老也不承想要谁帮，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过是心里不好受，想说道说道，尽量延缓一些进程。”
进程？蒋岫眼皮一跳，暗觉不妙。“赏晴楼，就没有听见点儿风声吗？”澹台入明见蒋岫还无应和，忍不住逼问他一句。蒋岫神色凝重：“今天那文……老师……”他说这句话时候，自己也悬起半颗心来。今日先是被文汝东敲打过，虽然给自己堵回去话头逃掉了，但以后不知逃得过不过？澹台入明低声道：“就知道是他。”他又道：“别太担心，如果有什么消息再说吧。”蒋岫点点头就没劲儿再说话了，觉着这凡事实在是太不可想了，好好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就硬要拖不想干的人进围城里呢？
澹台入明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他报的那家粥铺不是开在大路上的。他领蒋岫自城中高楼中转过去，进了楼间小巷里，灯牌闪着红绿，各家店门口立起好几张桌，招摇出一片烟火气。蒋岫挺久没来过这种地方，生出一股柴米油盐的亲切，他不禁开口：“这种店现在可难找。”澹台入明掀起那家发黄的门帘，蒋岫忙也拉住一边，只听他带了点开心说：“小时候这种小馆子可多了。”蒋岫也开心，接茬说：“是啊，原来我上学时候，楼下的早餐店一个连一个，一三五吃油条，二四六喝馄饨。”澹台入明有些不信：“哪儿还这么丰盛。”二人找了位置坐，拿过菜单，澹台入明伸过来一根手指点了点：“这家鸭肉粥好。”
“好，那我点一个鸭肉粥。”
澹台入明撑着下巴，把菜单翻一面：“薄饼也好。”
蒋岫照样爽快：“我加一个薄饼。”
澹台入明又问他：“小菜要不要？”蒋岫问：“哪个小菜好？”对面半天没讲话，手指也不动了。蒋岫把头从菜单上抬起来，看见澹台入明憋了些笑的脸：“没点过，我也不知道。”
蒋岫一愣，转而笑道：“那就这些？”澹台入明显然是没想到：“你不自个儿点个？”蒋岫道：“我就算了，我点的多半都是不怎么好吃的。”不是蒋岫推辞，是他的踩雷属性实在太强。蒋岫觉着在外吃饭，家常菜没有点的必要，可他点起来完全是一点一个雷。以至于甚至家庭聚餐，蒋老爷子都会一把把递给他的菜单抽了，还说：“算了算了，要不我替他点个！”
澹台入明看了看蒋岫真诚的眼神，没有勉强他。蒋岫从此发觉他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淡泊。这表现在绝不和人过多客套，比如第一面的握手是必不可少的，那就只有轻轻一下；也比如刚刚点菜，自己说了不，那就是不，也不多劝。再就是，大多感情流露总是些许漏出一点点，平时平静了自然没什么表示，高兴不悦的话语气略略起伏。即使是笑，那也是微笑。虽然蒋岫觉得他稍稍弯弯嘴角实在是好看，而且也符合气态。但若是这等世外人开怀一乐，该是如何？快哉快哉。
蒋岫自己在心里理性分析一通，更加下定了决心要与澹台入明结识。那厢澹台入明点好了单，回过头来，出其不意对蒋岫来了一句：“蒋先生是不是也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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