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有个池塘，里面开着荷花，难怪有蜻蜓飞来飞去。”澹台入明先低着头开口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阵仗没莲蓬湖那么大，但甚是精巧。”蒋岫发觉自己还半圈着人家，可澹台入明除了脸红外似乎分外镇定，于是他故作不经意地收回手，接过话：“是这样吗，那这个天应该有许多人晚上去那儿散步乘凉吧？”澹台入明把手中的书放归原位，两手扶住一行书的一首一尾，不轻不重顿了两下：“别看有蜻蜓在，蚊子可多了。”他说着弯**子，在几个叠放的卷轴里拨了拨，从其中抽出最不打眼的一卷纸来，依旧红着耳根伸手给蒋岫。蒋岫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是一片未完成的荷塘，轮廓勾勒了大半，却只有几片荷叶上了色，剩下的白惨惨地干立着。
澹台入明看着画儿说：“不怕你笑话，我也不是没想过画一画，可实在坐不住。只勾了个线，被咬了大概十来个包，色还是回来凭感觉瞎上的。”蒋岫看了会儿还给他，信口胡诌道：“不如别写真了，在这上头加一群蚊子，起名就叫荷塘嗡嗡图。”果然引得澹台入明背过身笑了好一阵：“这倒不是不可以。”
而后二人又在画室里消磨了片刻，蒋岫不好上手去动那些宝贝一样的古旧书画，简体的理论书他也不怎么看得来。澹台入明先还一样一样献宝似地捧几件出来给他看看，自己再开开话匣子，后来发觉蒋岫不一定听得懂，便领他回桌前认了一会儿小格子架上的颜料。蒋岫对国画颜料的认知还堪堪停留在小学兴趣班的锡管水平，看着一个个瓷盒装起来的颜料，就像香膏一样。他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个，将手上的瓷盒送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你在干嘛？”蒋岫还没来得及放下来，澹台入明就劈手夺了过去。蒋岫不好意思说，澹台入明却正色将那盒颜色在蒋岫眼底亮了亮：“这可是藤黄！”他将盖子合上，放回去：“有毒，知道不知道？”见蒋岫脸色唰地一白，澹台入明见状，居然轻飘飘地翻了他一眼。虽然幅度很小很小，但被蒋岫发觉之后，却在后者内心激起了极大的震动：他是在翻白眼吗？为什么要白我？他居然会这个表情？从哪儿学来的啊？
澹台入明伸手在蒋岫面前招了招，瞪着眼：“听到了没有？”“啊？”蒋岫方才回过神来。澹台入明见状，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又说了一遍：“刚刚骗你的，这个藤黄不是带毒的真藤黄。”他抱起胳膊，“下回别什么都闻，啊？”蒋岫连声明白了明白了，澹台入明才作罢。颜料是不放心再让他多看了，澹台入明又带着蒋岫认了认笔，这下怎样都造不成伤害了。蒋岫难得听澹台入明讲这么连篇的一席话，气儿稳得很，不带喘半下：这个是小山水，那一对是大小白云……蒋岫已经努力在听了，仍不免偶尔神游，四下乱看。澹台入明讲得津津有味，就像有时站在讲台上那样。余光一扫，条件反射地训了一句：“听着！”可把蒋岫吓得不轻，战战兢兢赔个笑，指着那一团倒悬的毛球须儿问：“那是什么笔？”
“这个？”澹台入明取下来，在手背上扫了扫：“鸡毛笔。”“鸡毛？”蒋岫差点以为他在开玩笑，毕竟听上去不甚登得上大雅之堂，“这可怎么画？”“有时候在画上随便扫扫，我也不常用，买来好玩儿的。”蒋岫听着，忽然灵光一现：“那胎毛笔能不能用来画画啊？”
“鸡毛都能，胎毛应该也可以吧？”蒋岫兴致勃勃。澹台入明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蒋岫又问：“你有胎毛笔吗？”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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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不要试试看？”
“还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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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别说，我真觉得可行，虽然听上去有那么点儿糟蹋。可不也有人拿头发画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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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站了这么久，去外面坐坐吧。”
蒋岫又坐在沙发上，把水杯里剩下的水喝完，想想自己也是时候告辞了。澹台入明坐在他旁边，再三斟酌着开了口：“过段时间我得去参加一个论坛活动，不会在这儿了。”蒋岫放下杯子，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澹台入明盯着地面，继续道：“这回也算是和你道个别。认识这么些日子，谢谢你愿意和我说那么些话，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那个……你去多久？”“半个月。”半个月还好，蒋岫心里头石头落了地。听这口气，好像要一去不还一样，他又问：“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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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北京。”“嗐！多大事儿啊，我还当怎么了呢！”澹台入明听了就抬起头盯住他，蒋岫一看，忙举起手来投降：“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时候走？我也好送送你。”“大后天，下午。”澹台入明说完了又补充道，“后头收拾行李之类的一堆事儿，怕忙不开，便约了你今天过来。”蒋岫打定主意要去饯别，一口就应了。澹台入明好像一直有什么话想告诉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沉默着将蒋岫送到大院门口，将用盒子装好的小和尚送给他。蒋岫顿了顿足：“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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