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运动规模不算小，那些人情绪一个比一个高涨，每天都有人受伤。章棹不能出去，也只能在家里替他干着急。
“你好像那个门神爷爷。”赵忆同看他一张脸紧紧绷着，没一处放松的地儿，忍不住说道。
“陆大树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死了算了，他死了我还清净了。”章棹趴在桌子上，忿忿道，“还跟我说别瞎操心，我才不操心他，我操心狗。”
“大树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壮，不会被人打倒的。”赵忆同手里拿着一个糕点，边吃边安慰他。
章棹看他，“那些士兵手里都拿着刀枪，你不担心大树吗，你不是最喜欢他了？”
赵忆同把糕点咽下去，一字一句道：“大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又不能出去，担心也没用。”
章棹：“虽然是这样的，但你这么说好像有点......”无情，他没再往下说，扭过头去继续独自苦恼。
他平时跟猴似的活泼惯了，这般臊眉耷眼的模样让赵忆同有点不适应，他也说不好是怎么不适应，就是特别不想他难过。他挪到人跟前，坦白道：“你这样搞得我也挺不高兴的，还是吵闹些，多笑笑好。”
章棹掀起眼皮看他，“怎么着，我还得卖笑求荣了？”
赵忆同伸手捏住他的上下嘴唇，“你又在嘟嘟囔囔说什么啊。”跟章棹熟起来之后，他就特别喜欢动手动脚，尤其喜欢捏人嘴唇。章棹起先还不大耐烦的表示抗拒，后来发现少爷有蹬鼻子上脸的潜质，抵抗无效，也就随他去了。
“其实也有办法出去，”赵忆同继续捏着他嘴唇道，“不过你得带上我。”
章棹眼睛一亮，去拿他的手，少爷跟玩上瘾一样，就是不撒开，疼得章棹闷哼一声。
赵忆同哈哈大笑，十分顽劣道：“你先说好.....不对，你先点头。”
章棹无奈的点了点头，赵忆同这才松开手，拍拍他的脸道：“你可太好玩了。”
章棹：“..........”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以前觉得此人沉闷可欺的？
他顾不上发火，问道：“怎么出去？”
“花园的山洞后面是一堵矮墙，翻过它就行，我去找大树那次才发现的。”
章棹气急，“那你不早说，害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你别生气嘛，我开始还在心里想了想要不要告诉你，今儿早上去给父亲请安，听他说街上好多人都被打得受了伤。你看着又不如大树壮，我不太想你受伤，就一直没说。”
“.........”
章棹的火还没来得及发就灭了，面对直来直去透明简单的少爷，他总是能心软几分。
“走吧，记得跟紧我。”
矮墙后边其实是另一户人家的墙，只不过缝隙太小，只容得下一人侧身通过。章棹顾不上蹭的一身灰，拉起赵忆同的手就往家跑。
街上倒跟往常一样，没见游行的人群，章棹松口气，心想该是散了，陆大树这会儿没准已经在家了。
但家里空无一人，章棹骂了一句，“这个憨货，他能去哪？”
正说着话呢，黄升回来了，他看见章棹也是一愣，问道：“大树呢？”
章棹跟个炮仗一样，“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说的什么政府无道，人民反抗吗，他去哪反抗了？”
黄升还是比较冷静，“他趁我不注意跑出去了，我刚去督察署看了，学生们都围在那儿，但我没看见大树，还以为他回来了。”
章棹拔腿就跑，督察署前被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个个神情激昂，声讨不断，有人甚至拉了横幅---“蛮横丘八，还我公道”，字字触目。一排排士兵挡在他们跟前，长枪拄在手边，一脸戾气，像是告诫那些人不要靠近一步。
一个小军官站在阶上，涨红了脸大声吼着，然而他的声音被鼎沸的人群盖住了，丝毫不起作用。章棹想往前挤挤，可这些人又不比戏台前的人群，每个人身上好像都蓄满了力量，他们不会用粗言秽语骂人，可就是坚定的寸步不移。
他在人群外喊：“陆大树！陆大树！！”
赵忆同拽拽他，朝他耳边说了什么，章棹压根听不见，十分烦躁的喊：“陆---”
“嘭！”
一声枪响，人群安静了一瞬，接着是更加激烈的混乱，混在中间滋事的人慌乱的往回跑，生怕误伤自己，冲动无畏的一些学生震惊之后是更加浩大的声讨。
“嘭！嘭！嘭！”又是几声枪响，这回能听出子弹穿进血肉的闷响，粘成一团的人群炸开了锅，像颓然崩塌的山巅，碎石一样的人们东躲西蹿。血腥味直冲面而来，混乱的人们比肩接踵，再无理智。
章棹被挤得目不能视，疯了一样的喊：“赵忆同！别乱跑！别乱跑！别乱跑！”
然而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别人又怎么能够听见呢？
............
混乱平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章棹抖着身子喊：“赵忆同！陆大树！”
“棹哥！”
章棹转身，看见被黄升扶着的陆大树，他跑过去深吸了口气红着眼睛吼道：“你跑什么跑！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赵忆同哪去了？”
他上半身抖得不成样子，眼睛通红，衣服上不蹭了谁的血，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疯癫。
陆大树愧疚道：“是我...不好....”
黄升道：“先别着急，我们再找找，那些人不敢闹出人命，刚才那几枪多半是虚张声势，你朋友叫什么，我们帮你一起找。”
章棹不停的点头，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扫了一圈，确实没发现有人的尸体，却不期然看到了几条断腿断胳膊。
他双腿腿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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