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凌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陆闻之。
和想象中的睿智敦厚完全不一样,眼前白发苍苍、容颜半毁的老人木讷胆怯地缩在轮椅上,目光涣散而空洞。
他忍不住问身旁的温昀,“老先生这是怎么了?”
“疯了。”
“怎么会?”他有些诧异。
在坊间传言里,陆御史因年事已高,早就还乡颐养天年了。
见温昀不说话,他又问,“你是怎么找到老先生的?”
而温昀早做了隐瞒的准备,“前段时间去乾州的途中遇到的,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子,没想到是陆老先生。”
他不待元凌再问,便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微臣这次找殿下来,是因为有人要杀了老先生,但求殿下庇护。”
他暂时还对抗不了天帝,只能先拖元凌下水。
“你不求,本王也会的。”元凌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刹那的犹豫,便缓缓蹲下了身。
陆闻之大概是感觉到了有东西在面前晃动,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元凌耐心地看着他,“你还记得莲妃吗?”
陆闻之愣了愣,便喃喃自语了起来,“莲妃……莲妃……遗腹子……”
“还有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陆闻之被他的急切吓到,记忆开始混乱起来,“火……火……都烧了……好热……”
“火?”元凌蹙眉。
电石火光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文渊阁确实经历过一场火灾,除了烧毁了部分档案,也烧毁了眼前的老人。
而下令的不是别人,正是弑兄夺嫂的天帝,因为他要除去一切知道真相的人和物。
温昀见他面色突然有些苍白,再联系之前的发生的事,也大约猜到了当年发生了些什么。
他有些心软,但又很快扼制住了。
“殿下切莫轻举妄动,十日后便祭天了。”
元凌却是答非所问,“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
“那便好。”他起身与他对视,目光却平静如水,“你设法治好老先生,本王也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这样冷静而淡漠的元凌显然是有些陌生的,温昀愣了愣,方才点头应允。
其实他从来都是无辜的,怪只怪生在了帝王家。
御书房。
错金螭兽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生烟,却丝毫没能缓解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
天帝看着面前悠闲喝茶的顾丞衍,努力抑制住满腔的怒火,“一个封拓的头颅还不够你示威,要亲自来,你当真以为朕杀不了你?!”
“你确实杀不了。”顾丞衍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话语意味深长。
“是啊,朕现在是杀不了你。”天帝怒极反笑,“可是你别忘了,朕也有你的软肋,我们当初说好了互不干涉。”
“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顾丞衍平静地看着他,眉间藏着一丝极好的淡讽,“更何况陛下已经对元凌起了杀意。”
“你既然那么在意那个野种,就不怕朕告诉他,当年到底是谁亲手杀了他的母妃吗?!”他越是平静,天帝越是癫狂。
“他迟早会知道的。”顾丞衍不以为意地松了松袖口,冷冷地看过去,“不过注意你的措辞,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是你。”
“你……”天帝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但他终究忍住了,“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顾丞衍起身,俯身撑在御案上,“十日后的祭天,天命如何,陛下心里该有数。”
等他走远了,天帝才把案上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
哪怕玉石俱焚,他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天空淡色的云雾随风缱绻,皎洁的月色浅照着,红梅暗香浮动。
顾丞衍从宋府回来,便看到了树下独自练剑的元凌。
月色很冷,而他的面色更冷。
“怎么这么晚了还练剑?”
元凌见是他,淡淡地笑了笑,“好久没练了,你看看我有没有退步?”
顾丞衍却上前一步,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抬袖轻轻拭去他额上的薄汗,“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欲速则不达,你这样拼命是适得其反的。”
“可我怕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顾丞衍愣了愣,看向他漂亮的眼睛。
元凌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想要皇位。”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顾丞衍拿起一旁的剑鞘给他套回去,“但现在还不是用剑的时候,我更希望你能正大光明地坐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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