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张生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是个男人，好养活自己的。”
军官把交际花拾了回去，但是他也已经和原配夫人领了新的结婚证，交际花只能顶个情人的名号，连姨太太都算不得。交际花住在军官家的偏房，在照顾太太之余开始写文章。
再过一年，太太给军官生了个儿子，交际花连着军官儿子一道照顾。又十年，交际花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文坛声名鹊起，却没人晓得笔名“成章”背后的人。
又两年，军官发现苗头不对，携妻儿撤往广州，问询了交际花的意见：“你跟不跟我走？”
交际花正架了眼镜伏在案上翻译文章。他又新学了一门外语，接了新的翻译工作。他朝门口提着行李的一家三口挥挥手：“不跟不跟，我会写文章，我好养活自己的。”
军官听罢，走进烛火幽暗的房间，交际花因为被挡了光正打算呵斥莽撞者，却被军官拍在案上的手枪吓丢了魂。他说：“保护好自己。”转身就抱起儿子走了。
交际花出门追了两步，只有军官儿子坐在父亲手臂上、扭了头一直盯着自己。
后来，交际花在杂志社里暴露了身份，别人知道了早些年的曹家梅就是今天的成章。文人相轻，总有同行的文人在报纸上骂交际花。
“积辞成篇叫作文，情思到位叫成章，无辞无情毋文毋章。”
“我认得一个太太。太太弱柳扶风、顾盼生情、翩翩然两条莹白的手臂一搭，从诗人手里勾来一只翡翠镯。诗人白袷蓝衫，但喜欢太太喜欢得不得了，传给原配夫人的镯子都肯给太太。太太烟波一转，又瞧上先生，先生亲自给太太送了一枚钻戒。太太笑得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准许先生敲敲她的腿。”
还有文人在杂志上发了《评梅》、《论曹家梅和成章》之类不加掩饰的文章。文坛的好文章几乎是喷薄式地冒出。骂的最多的还是交际花原是男人却装女人，跟了张生又跟军官。
不光海派的文人声讨交际花，京派的也插上一脚。讲海派情爱小说摆不上台面、中流砥柱成章小姐居然是个穿旗袍的男人，不羞不臊、无气无节。针针扎在海派脚心里，骂交际花的势头愈加热烈，他写的文章和大部头的书，都没有杂志社收。
交际花换回了真名写文章，开始穿中山装和老布鞋，他说好要养活自己的。
成章从文坛退了，出现了个姚振缨。姚振缨一文难求、洛阳纸贵，他把自己养得很富足，多下来的钱又去买旗袍。做客的文人是个妒忌心重的人，他写过“成章穿旗袍往街上一跑，好粘下来不少人的眼珠”，描写得又恶俗又恶心。交际花很是不喜，但无奈文人热情，只得让他来家一叙。文人翻开了姚振缨的柜子，在文章里影射地提到姚振缨也是曹家梅。那篇文章火光冲了天，火了文人，烧颓了交际花。
交际花的积蓄有限，但他又重新穿上了旗袍和高跟鞋。再过两年，他不敢再去店里买旗袍。男人去店里买旗袍，要被冠上“流氓罪”。
他的最后一件旗袍磨了边，最后一双高跟鞋断了跟。他拾起断跟的鞋光脚走回逼仄的家，吞枪自杀了。
这个结局是军官儿子长大后重返故里，念及幼时照顾自己的漂亮阿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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