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很主动，但主动的点好像有些奇怪。过了几天，陆长和在他的书房做抄录的时候，他突然走到他面前，说：“我说过，你可以称呼我为‘父亲’，但你从没有那样做过。”
陆长和想起了普利的身世，又想起普利对“父亲”这个角色和称呼总是三缄其口。于是他学着普利的样子左手抽搐了一下，说：“不……”他眼睁睁看着放在手侧的羽毛笔掉在地上。
这也是斯特林家寄来的。他们生怕普利在人生地不熟的罗马遭人奚落，又想起他出门时没多带行李，得知他要去教廷学校上课后，急忙寄来几只上好的羽毛笔和厚厚一沓牛皮纸。
“我知道你的身世。自你来到罗马，洛兰总喜欢在信中提及你。我甚至怀疑你当初说的那番话是为了摆脱自己的罪孽。”安德鲁拉开抽屉，盯着抽屉里的戒指，伸出手拨弄，继续说，“洛兰喜欢的真是那个名叫梅尔维尔的少年吗？”他用戒指指向陆长和：“我怎么觉得他喜欢的是你？”
面前的少年眉眼间的深邃沟壑里填满了错愕，安德鲁痴痴地笑：“耶和华不会惩戒你。你美丽又慈爱，是耶和华在世间的化身，是三位一体的纯洁圣子。逆行的**是圣子潜入地狱引出的魔鬼的罪行，耶和华只会奖励你的勇气。”
陆长和反问：“您是说您的侄儿洛兰，是那个魔鬼吗？”
安德鲁摸索着掌中戒指上的宝石，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
“你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而收养你的斯特林家长你只管他叫舅舅。那么你称我为父亲又何妨？”他抬起头，盯着这双灰褐色的眼睛，“你的眼睛和我很像，很漂亮。”
安德鲁指指自己：“教宗。”指指陆长和：“圣子。”手指又比划着在二人之间来回晃动：“父子。这很合理。”
陆长和被气笑了。他纠正道：“但我的姓氏是拉斐尔，而您的姓氏是亚伯拉罕。”
“不，”安德鲁说，“我的旧姓是墨菲，赫伯特·墨菲。安德鲁·亚伯拉罕是我被推举后的更名。”
他张着嘴“哦”了一声，不知该做何回应，抿唇又低下头做抄录去了。
“你今年几岁？”
陆长和头也不抬地回：“从查尔斯舅舅把我带回斯特林家开始算的话，我现在十六岁。”他到罗马已经三个月了。
“哦……”他听到自己脑袋上方传来声音，“还小。”
安德鲁把戒指放在他的右手边，轻声道：“算了，你不愿叫我父亲就不叫吧。这枚戒指算是我给你的迟到的见面礼。”
陆长和看了一眼，戒指上面缀了一颗不算太规整的珍珠。
斯特林家又寄来了东西，陆长和抱着两罐葡萄酒、长袍的兜里塞着信件，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坐下就瘫软在了椅子上，颇有点生无可恋。这段时间太过无聊，他姑且和雷蒙德和解了。
他问：“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没有支线任务做辅助吗？”他到了这儿的日常就是天天上课，因为他听不懂古拉丁语，看着教会的授课人在讲台上高谈阔论，他只能数讲师脑袋上方的窗户用了多少块色泽不一样的玻璃。等到讲师发觉了这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人的时候，往往会抽起来回答问题，仿佛回到了他高中的时候。
第一次被抽起来的时候他还与雷蒙德赌着气，它只是尽职地负责宿主的日常交流和翻译，至于被抽起来回答问题的答案，当然不会凭空出现在陆长和的脑袋里。所以他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的时候，雷蒙德的话语简直如同天降救星。他和它的单方面冷战结束了。
“没有。”雷蒙德语气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系统显示，因为在上两个位面给宿主开了太多次金手指，所以该位面没有支线任务，也不会有额外奖励。”它顿了顿，补充上一句：“也不能投诉攻略对象，因为该位面的崩坏率仅有十万分之一，是运行时间最长、构造最成功的虚拟位面之一。”
“所以……”他木然地看着房间泛黄的天花板，感受到太阳穴附近的神经被牵拉得发疼，使劲闭了闭眼，“这个位面我就没有外挂了。”
“我可以……”
“停一下。”陆长和打断了它。他猜测雷蒙德又是要说“我可以当你的外挂”这类撩人的话。上个位面二人关系尚好、雷蒙德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电子味，他可以听过算过。但现在不行。
“我相信你。”陆长和敷衍道。
“……”它转移了话题，“宿主曾经教我的欲擒故纵我还记得呢。为什么不用？”
陆长和发了一个问号：“我不记得了。”
雷蒙德又说：“你以前和我说过‘欲擒故纵是搞定男人的一大法宝’，你不记得了？”话刚出口，它就自觉失言。
陆长和冷哼出声，食指敲打着座椅扶手，从衣兜里拿出斯特林的来信。雷蒙德对他的沉默忧心不已，却也只噤口等候。
“酿酒的葡萄是今年新结的果，去罗马前你没能尝到今年的葡萄，父亲建议酿成酒寄予你。酒放醇了会更好喝。也可以分享给教廷的修道士们，或者是我们尊贵的安德鲁冕下。”
陆长和站起身，探看陶罐上的封盖。封盖上写了酿酒的日期，约莫是三个月前。他又坐回椅子上，懒懒地将腿搭在脚凳上，叹了口气：“斯特林家对普利真好，只是近来不见查尔斯的手书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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