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外头的那个不苟言笑、气质如雪的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但那人化作“魏无羡”的样子却是极少，好像就见过一次，那是何时来着？然而这个问题仅仅在脑海中闪现了一瞬间，便被他抛诸脑后，因为“魏无羡”正在皱眉。
魏无羡天生一副笑脸，眉眼、嘴角几乎时刻都挂着各种笑，即便是生气、发怒、哭泣的时候，也是如此。由于相貌俊美，这笑容在心情好时如百花盛开，心情不好时就如修罗恶鬼，给他那夷陵老祖的名声再添彩一分。可眉头紧皱的模样，自己还真的不太有过。
一想到这是大仙第一次露出属于自己的表情，魏无羡就来了劲儿，问他有何烦心之事。
那人合上书，闭了闭眼，“哪天你能使唤得动这本书，就能知道了。”
“啊——这……这如何使唤？”
那人顿时眉眼舒展，哈哈大笑起来，“难道你师傅没教过你，使唤灵器的首要法门吗？”
“这我当然知道！首先要给灵器起名字嘛，可我就算知道了书名又如何，我又不是你，怎么能使唤你的灵……器……”他猛地住嘴。
不对……他记得自己真这么干过！可那是何时、何地、又是为何要用他的灵器？！
“你既已付出了代价，我连那物件都能借与你，又怎会吝啬这书呢？”
魏无羡如坠迷雾，某些细节正争先恐后地从狭小的缝隙中涌出，却只是一星半点，可关键的那段被堵在那条缝隙之后，他想奋力冲破却又不得，压得他头脑发胀，隐隐作痛。
那人的身影又开始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定格在“蓝忘机”的身形上。
“此人还真是可靠。”那人掸了掸白色的衣袖，便一把抓住了魏无羡的胳膊，“既想知道，偶尔让你看看也不妨事。”
两人脚下显现出法阵，魏无羡识得那是八卦阵图，但仔细一瞧，这卦象排列并非通常的以“乾”卦为首，而是以原在东北方位的“艮”卦为先。他心中疑惑刚起，便被眼前的巨变所吸引。
他们身边的草原、竹林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上不着天，下不至地，只有他们两人所在之处有微弱的荧光。魏无羡伸手向前试探了一下，碰到了一片透明的阻隔，泛起了丝丝涟漪。
“手若是伸出去，可便没了。”“魏无羡”笑道，惊得他赶紧缩回。
那人一个响指，四周就变得亮堂起来，他这才发现，他们身在一个气泡中，周边是无数大大小小与类似气泡状的物体，从暗黑的深渊慢慢向上跃动，互相碰撞，融合，升至不可见的高处后又猛地炸裂、湮灭，仿佛身在一锅煮开的水。
他们在其中穿行，那些气泡似有意识一般绕开他们，即便是轻轻触碰也是立即弹开，在表面留下一道一闪即过的华彩。
“这里。”魏无羡随着那人手指之处看去。
迎面扑来一个气泡，毫无阻隔地穿过了他们所在的边界，被他轻轻巧巧地捏在掌心，“我们就在这里。”
魏无羡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手中之物，原来竟是两个气泡粘合在了一起，一个略亮一些，另一个却是暗色，若不是反射了边界内的亮光，勾勒出了圆形的轮廓，真让人以为只有一个。
气泡粘合的边界微微发出亮光，却又有部分被暗色侵蚀。
他正准备低头细看时，那人忽地一推，让他不由自主地扑向前方，瞬间消失。
魏无羡在空中不断下坠，还没等他把三魂六魄都喊出来，忽又脚踏实地，好不容易把眩晕压住，他才看清身在何处。
他们这是来到了一片战场的边缘，那里正在上演一场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两军对阵已到了尾声，强军已将弱势的一方变为一片尸山血海，为首的大将就站在他们身边，似是毫不在意多出两个人来。他挥舞着宝剑，下达最后的命令。
兵士开始动作起来，挖出一个百米大坑来，把所有的尸体草草扔在一处，然后将缴械的俘虏推至坑边，一刀砍死，一脚踹下。数万人的哀嚎之声冲击着魏无羡的头脑，再怎么捂住双耳，怨毒、诅咒之声在战场重新夯实填平之后仍是不绝于耳。
接着就是重复，一遍遍重复着厮杀、大火、坑杀、掩埋。
到了第九次，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了，“这到底是什么？！”
那人扬起手，地面顿时化为一片水面，他们所立之处像是一道边界，分隔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水面之上是万马奔腾、满目疮痍，水面之下竟是一派山清水秀、仙气缭绕。
那人拉着他跃至半空俯瞰，脚下的世界已化为半球状。
一明一暗，交界处的亮光，“这……这是刚刚那个东西的……里面？”魏无羡惊疑道。
边界上一处空洞，其中一半已被一块虎头勾形巨石填补，两边是泾渭分明，互不相扰。而另一半却露出了空隙，上方战场的暗色正不断朝着清澈山水中渗透，带出一片血土交杂的污迹。
半块虎形巨石，那是……魏无羡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他甩了甩头，强撑着道，“这到底是哪里，告诉我！”
那人口唇微动，说出两个字来。
魏无羡闻言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不及开口便昏了过去。
那人一把揽住他，以膝为枕，让他躺下。
“托你的福，一半已经堵上了，另一半还得再想办法，不过快了。”那人又脱下外袍，替他盖上，“到那时，你便能看懂了。”
四周早已不是深渊，也不是战场，更不是什么仙山福地，只是一个破败荒芜的山洞。
夕阳西下，斜斜地射入洞内，恰好照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就这么点光，还那么刺眼。”他伸手遮住了魏无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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