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良久，一言不发，仿佛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此刻正在想什么。四手紧紧交握，感受到对方的脉搏在疯狂地跳动。
就在此时，高台下方传来一片问好声，两人低头一看，原来是金光瑶带着侍从正拾级而上，朝这边走来。
魏无羡不得不松开手，对着金光瑶施礼问好。
金光瑶点点头，先转过身对蓝忘机道了声辛苦，寒暄了几句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托起魏无羡的手，道：“自家兄弟怎么如此见外？”
“礼不可废。”魏无羡答道。
金光瑶忍笑对蓝忘机道：“玄羽自从得了含光君的青眼，性子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这话可真想让以前的你听听，也不会老是挨训了。”
魏无羡应声称是。
金光瑶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感无趣，又转身对蓝忘机道：“含光君，我刚瞧见那名蓝氏弟子匆匆离去，不知蓝氏的情况如何了？那里位于深山之中，地势不稳容易崩塌……”
“兄长已来了千里传音，说蓝氏无恙，只是后山塌了一片，并无人员伤亡。”蓝忘机截断话头答道。
金光瑶一愣，旋即又堆起笑容道：“如此大好消息，照例应尽快报到金氏才是。我刚刚还给蓝氏预留了一点儿钱粮……”
正说话间，一名家仆低声禀告刚收到蓝传信，并递上了封筒。
金光瑶的笑容淡了少许，拆开一看，果然是蓝氏标准式样的平安信。他看了好几遍，确定蓝曦臣没其他话带给他，方才信函卷好塞进封筒，又将封筒塞入袖中，：“蓝氏无大碍，如此甚好。”
蓝忘机道：“据兄长传信，此番各地受灾，以金氏最重，已经嘱咐我留在此地听凭差遣。”
金光瑶闻言一僵，要不是和蓝氏一向交好，他真以为蓝忘机话中有话。
他收起心思拱手谢过，眼角瞥见魏无羡仍规规矩矩地站着，便状似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玄羽啊，你可要好生跟着含光君，切莫贪玩。毕竟人家是金氏的客人，要知分寸、守礼节，可别让外人瞧见有什么不妥当的事儿，这样对你也不好。”
魏无羡退开两步，恭恭敬敬地答道：“谨遵宗主教诲。”
金光瑶脸上不显，却没想到以往一点就炸的莫玄羽竟不接话茬，这反倒显得他有些苛责了。
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人难道还能真的转了性子不成？
他敛了敛神，笑道：我只不过是顺嘴一提，你也不必过分拘谨。”
他盯着魏无羡的额头，那里即将点上和他一模一样的金氏朱砂，还被人奉作金氏的栋梁之才，明明只是条被扔进臭水沟的丧家之犬，现在怎么就爬到了与他齐平的位置？
改姓、赐名、入家谱，像一根毒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满腔的恶意几乎就要喷涌而出，他恨不得此刻将莫玄羽一脚踹下金麟台，将他重新踩在泥里。
恶念一闪而过，金光瑶仍笑得一派和睦，道：“对了，这次你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为兄先给你备着？”
魏无羡听得牙酸，连声道不用费心。
“这样吧，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族里会安排些奠仪，到时候你记得带回莫家庄。我原本应该亲去的，只是现下事情多，而且族里也难免会有些想法，就不多生枝节了。你看如何？”
魏无羡表面感激地领受，心中则是大为震惊。若是自己还是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莫玄羽，金光瑶如此做派，只怕会被他卖了还被他数钱。
金光瑶见他一脸感动之色，便没再多说，略一颔首便施施然离去。
当金光瑶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后，魏无羡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迅速地朝四周扫了一圈，便蹭到蓝忘机身边，挤眉弄眼道：“含光君你真的变坏了，真该让蓝老先生看看你这副样子，这么刺激人家多不礼貌！”
蓝忘机轻咳一声，“彼此彼此。”
“果然是心有灵犀！”
蓝忘机一把捞过笑得前仰后合的魏无羡，免得他笑过了头掉下去，“若想尽快找到阴虎符，只能使出非常手段，引蛇出洞。”
“没错，正所谓打蛇打七寸。金光瑶最在乎无非是他的出身和宗主的身份。他当初可是费尽心思把莫玄羽一脚踢出金氏，没想到一转身金氏却想让莫玄羽认祖归宗。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金氏盛世，你却偏偏说此次天灾，金氏受损最重。血亲宗法有我膈应他，德行声望有你……噗！是我肯定受不了。”
“希望如此。”蓝忘机柔声道。
魏无羡闻声抬头，蓝忘机的声音一向冰冷清澈，就像云深不知处后山的寒潭，平日里没什么感情起伏也能冻得你一哆嗦，可现在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只对他一人。
他的耳后有些热，“哎……大概是被你训来训去惯了了，你这样，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没时间了。
这句话已经到了蓝忘机的嘴边，但他看见魏无羡微赧的神情，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他十分明了，此刻并不是什么表白的好时机，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灭世的危机就在前方，身边的敌人更是如狼似虎，他的表白很可能让魏无羡倍感压力，乃至退缩。
他已经竭力让这一切深埋在心底，可他做不到。
人生短暂，谁也无法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算是自私也罢，他还是选择在魏无羡面前剖露自己的内心，即便他会因此厌恶自己，远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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