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宋疏石恨铁不成钢地才开了个头:“你……”
门外响起一阵欢快的敲门声,檀儿的声音随之传了过来:
“公子,明光——今儿上元节,出门看花灯去啦。”
“上元节?”
明光打开门,檀儿挽着银鬓的老夫人站在门边,手里转着一串小金刚菩提子,老夫人见他笑道:“明公子。”
明光挠挠头,总觉得公子这个称谓是给宋疏石这样的人用的。
“夫人好。”
“娘。”宋疏石唯独见了老夫人,神色才雨过天晴。“娘不是犯了头疾?怎么出来了。”
老夫人笑吟吟地道:“以前都是在府里过上元,难得出来,要看看兖州的上元节才是。”
“都怪娘非说梦到花神托梦,要来兖州遇缘消灾……”
“诶。”老夫人不悦地打断他,“这是娘的打算,你啊还是拾掇拾掇,和明光一起下楼来。”
宋疏石本要迎老夫人进屋,老夫人却没有进来的意思,说了一句就同檀儿走了。
“什么花神托梦?”明光突然问道,他真身虽然是一株花,但不过是受了江神灵气庇佑才生出神识,是无缘见什么花神的。
宋疏石稍微整顿了下床榻,一面出门一面说:“我娘上周突然说梦见花神,花神也不知同她说了什么,总之她一觉醒来就要收拾行李来兖州。”
上周……上周不正是他离开怒江的时候么。
宋疏石难得见他若有所思地样子:“在想什么?”
明光本要说,又堪堪刹住,言辞恳切:“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宋疏石先是皱眉,不屑地道:“什么叫不知道为好……”突然又反应过来,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跟她果然……”
“?”
“哼!”宋公子重重放下手,闭了闭眼,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旋即恼怒道:
“那个女子一看就非大家闺秀,你跟她……有失体统。”
明光其他概不闻,琢磨着“体统”二字,心中纳罕。
虽然听过这词,但石头精说体统都是大户人家,亦或是皇族用的,像寻常百姓,都无需循礼,更何况他这只妖籍上小花精。
于是他虚心请教道:“可是我无父无母,又是从小长在江边,这体统……”
奇怪的是,宋疏石闻言怒意更甚。
“你!你就非要跟那没个正行的女子么?你可是连她家底都不知道。”
他烦躁地走快起来,“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但是你只要还跟着我宋家走,就不允许再跟她私下见面,你明白吗?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和她有什么逾矩之举,哼,你也不必去泞南了。”
明光再不济,也明白宋疏石这下,真的能撇下他自己去泞南。
那还了得,他可是要去皇城蓟都的。
天子脚下,灵气最盛。那些真龙天子,皇亲国戚,中宫之主,往往都是大神历劫转世,石头精还说了,那统率百花的花神,就有一世化为皇帝,开疆拓土,福泽百姓。
明光连忙道:“不见了,绝对不见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宋疏石岂能不生气:“不好。”
明光凑过去,讨好地攀住他的手臂:“别气了,宋公子,我往后再也不见了,你让我随你去泞南吧?”
宋疏石不肯松口:“哼,往后再说。”
往后再说。
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若是不答应,他松塌塌下来的眉心又是什么意思呢。
明光苦苦地思索,这时檀儿却眼尖瞧见他们,脆生生地喊起来:
“公子——快来——”
打断了他的思路,明光转而新奇发现,檀儿手里拿了两个硬质的玩意。
“这是什么?”他一去便问道,檀儿也是个爱玩的,登时亲亲热热地给他看起来。
“喏,这个是夔兽,这个是牛雨,可爱吧?”
明光定睛一看,一个是苍色牛状面具,一个是青黄鱼脸,二者一个相同之处,那便是都丑怖惊人。
明光诚实地摇头:“不可爱,你觉得可爱吗?”
宋疏石像是习惯了檀儿古灵精怪的性子,绕过她道:“满街都是面具和花灯,你还偏要戴她这个?”
宋疏石像是提醒了他环顾四周,明光后知后觉发现,兖州城沿街搭起彩绘戏棚,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来来往往都是顶着奇形怪状面具的男女,一不小心就易迷失在流光溢彩之中。
明光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他在怒江边上,见过最美的景致便是漫天星幕,倒映在江面上,上下一体,混似沐浴在星辰中间。
而这样大张旗鼓的明媚灯火,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怎么了?”宋疏石见他不跟上来,又回头道“泞南富庶,上元节的灯火比起蓟都来也不差,算是冠绝天下。”
明黄灯火温化了宋疏石的声音,明光听着,没由来地一暖,抬头笑道:
“那去了泞南再看喽。”
他本就天生笑颜,有意为之起来更加明亮,宋疏石迟了一刻才挪开眼。
“那里有寻常面具,你要不要?”
“要!”
他们走近一看,店面上摆的果然都是些兔狐狼雀,花鸟涂鸦的面具,虽然比起檀儿那些夔兽、牛鱼来不打眼得多,但好在不另辟蹊径,容易接受。
明光选了只鸟,宋疏石选了只花纹较少的铜质样式,戴上以后明光得意洋洋地道:
“宋公子可还认得出我?”
“有什么认不出的,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别说戴个面具,你就算原地变成一根草,我都知道那草名唤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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