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等到第二日，齐容明光第一次见着正儿八经的猎场时，才实打实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个围场设在远郊，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是围猎的好去处，共有千开个官兵看守，早在数年前按照野兽种类划分区域，分为大小不一的数个小猎场，现已竣工。
猎场上有百尺高的看台，设有高高明黄的华盖以供遮阳，天子与皇后坐在最上首，左右两侧坐着淑贤二妃，昭仪贵嫔各一，诚婕妤也在之列。
皇子们按礼数在台下行礼，叩拜帝后。
齐容是所有皇子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又走在最后面，其余皇子有一同上课的情分，又因为母家势力有些千丝万缕撇不清的联系，是以挤眉弄眼，小小一段路走的异常欢快。
齐容落在最后头，等一一行完礼，贤妃笑道：“虽然是围猎，以筹码论输赢，但这也是你们头一次春狝，万事需得小心。”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们大齐的士兵，本来就骁勇善战，英武非常，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还没开始围猎就说这些丧气话，岂不是有违皇上举行春狝的初衷？”
淑妃很快接过话，言罢皇帝的神情微妙的一松，她旋即得意地扬起一个笑道：“烨儿在功课上比起几位哥哥差那么一些，但是骑射是最好的，他自然是要拼尽全力拔得头筹的。”
“说起来，五皇子从未上过宫里先生的课，与其他皇子同台竞争，未免不公。”
这道嗓音略为清冽，是个蓝宫装的女子，淑妃答道：
“诚婕妤还真是体恤皇子，难道天底下玉石都是人工打磨的吗，皇上，臣妾以为，未经工匠打磨的玉石才最能见其真章。”
齐容只有在听到诚婕妤名字时才抬头，视线在她脸上认了一刻，这时皇帝挥手道：
“好了，朕既然召开春狝，自然有朕的道理，时辰不早了，带皇子们下去整顿吧。”
明光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提心吊胆的看着齐容一言不发，顺从的调转方向，去到下方围场，他上马时比其他皇子都要慢一些，抓着马鞍，迟迟没有翻身上马。
马夫察觉到他的迟疑，厉声催促，就连那匹矮脚马，也不耐的磨着蹄子，鼻中哼哧哼哧吐着气。
齐容环顾四周，因为都是年轻皇子，是以安排的马匹也都是较矮装备较轻便的，但是他这匹，鼻息浓烈，马鞍沉重，应当是匹难得的烈马。
有人知道他不会骑射，特地安排了这样一匹性子顽劣的马匹给他。
如此说来，倘若他在猎物过程中不慎落马...也是天意使然。
马夫愈发不耐起来，手里拽着马嚼，有些艰难的控制着马蠢蠢欲动的架势。
齐容充耳不闻，下意识目光转向席上，除去绿鬓香粉的妃子、高高在上的帝王、大臣家里年纪相仿的儿郎，在人头攒动的下人中，冷不防闪过一张笑颜。
那双眼天生含笑，头上还顶着他亲手挽的发髻，正焦虑地朝自己这处张望。
他在用口型疯狂地指示——
不，要，去。
齐容和明光交换了最后一个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
与此同时，号角骤然吹响！
身侧赤白双匹马蹄争先恐后的飞跃出去，齐烨高高扬着鞭，清脆的鞭笞声响在马身，他一早就看见齐容对烈马束手无策，似乎连上马都不敢。
他策马跃过齐容时，似笑非笑地最后看了他一眼，同时眼瞳急速缩小！
因为齐容在号角响起那一刻，伸手抓住缰绳，一脚死死蹬住马鞍，飞快地翻了上来！
烈马...难驯，或许你会把我摔下去，拿蹄子踏碎...
但是在此之前，你一定——
齐容在那一瞬间，伸手端住了厚厚的马鬓，咬牙切齿地磨出一句：“你一定...跑的很快吧！”
下一刻，棕黑色马匹如箭一般射了出去，马蹄扬尘，喉间发出尖利的啸声，顷刻间越过周围十余匹骏马，齐烨眼里进了马蹄扬起的沙尘，尖叫着调转马头。
剧烈的疾驰下，齐容双脚被甩出了马蹬，只靠双手紧紧抱着马头才免去被甩下马之灾。
但这样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随着眼前一道棕影掠过，身后人皆沸腾了起来。
“鹿——！第一匹鹿！”
齐容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胯下的马下意识冲着活物奔去，速度只增不减。
这样下去，就算第一个和鹿拉进距离，也无法挽弓射下它来。
突然齐容身下猛然一震，胸口重重一荡，登时血气泛上来。是马匹奔驰太过，四脚一阵踉跄，同样它也由此放慢速度。
齐容大喜过望，他闪电般伸手摸向身后的箭囊。
电光火石间，一柄霜色利箭贴着他脸颊，以破竹之势，蹿了出去。
一颗极小的血滴子落地的瞬间，不远处的棕鹿，已经一箭穿眼，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齐容回头，太子合弓，彬彬有礼地冲他点点头，他还在齐容十尺开外，嘴一开一合，说的应当是“承让”二字。
同时席间，满座哗然，太子生母皇后金氏抿嘴笑起来，女人们纷纷压下心中的妒忌，貌合神离的恭维声络绎不绝，诚婕妤却“咦”了一声道：
“为何五皇子好像压根没有停留的意思，直直过去了？”
明光也在紧紧盯着场中每一刻，尽管不是他要多想，实在是有理由相信，齐容看似对第一只鹿毫不在意的背后——是他根本不能操控胯下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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