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盛夏悄露端倪时，齐容终于摁捺不住。
“明光，我知道你醒着。你必须立刻变回原样。”
齐容偏头看见哆哆嗦嗦地小宫女，“否则我就杀了她。”
红蓼花无动于衷，齐容便一把抓起那宫女，在连声惨叫中拖了出去。
才拖到门外，屋内便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痛呼。
明光急于求成，化成人形，匆匆忙忙就要下榻，却仿佛踏在棉花丛里，跌了个五体投地。
他抬起头，那宫女叫唤的嗓子有些疼，正揉着嗓子，毫发无损，略带歉意地看着他。
明光无言。
趁他抬头，齐容看见他颈上缠满触目红纹，毫无生气地伏在地上。
齐容单膝下跪，伸手想要触碰那可怖图案，明光却率先浑身一颤：
“齐容，我不想杀人了。”
殊不知正是这句点醒了齐容，他回想近日来种种，暗恨自己割舍不下，反倒步步后退：
“你为何骗我？”
明光瞪大了眼：“我骗你什么？”
齐容再三忍耐，终于忍不住道：
“你呆在我身边是为成仙，我身上的灵气能助你化仙！”
“......”明光怎么也没有想到，齐容竟然会得出如此错误的一个结论。
忍俊不禁，惨白地打起一个笑来：“谁同你说的？”
“我亲眼看到了！上元节，你平生最愿之事...”
记忆走马观花，明光记起来，那是本要落笔的“齐容，岁岁喜乐”。
原来是因为这个。
明光心中发笑，果然耸着肩掌不住轻笑起来，脸上一片湿润。
哪怕让明光杀太子那日，他都没有落泪，齐容慌忙道：
“怎么了？你先不要哭，不杀了，我们谁都不杀了...明光，我只问你一句。”
“什么？”
“你陪在我身边，是因为你对我....”
杀伐果决如齐容，也有搜肠刮肚找不出一个合适字眼的时刻。
只要明光说欢喜他，他就既往不咎。
明光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说来可笑，他们朝夕共处近十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却第一次对坐言情。
明光含泪微笑起来，泪光比起上元灯火还要闪烁。
他想告诉他，他对他有情，有情到辗转世间一百年为他，因为他赋予自己初出茅庐的性命意义，从而生死为他。
他如此切慕他，切慕到六神无主，胆大包天。
但是他始终守口如瓶。
齐容离开了信阳宫，走前只留下一个吩咐。
便是信阳宫的人再也不许搭理那株花，不用浇水，生死由天。
小宫女吓傻了，她不明白为何太子为何会突然翻脸。
“明明之前还那么宝贵他的呀...”
事发第五天，小宫女兰茵趴在红蓼花前面，拨弄着他日渐消沉的花叶，嘟嘟囔囔地念道。
她想起翠兰姑姑耳提面命过的话，犹豫半晌，咬破了指尖。
源源不断的血珠，重新注入红蓼花体内，兰茵没多久便觉得两眼发昏，但是见红蓼花已在小心汲取着血液，她便拍着胸脯，粗声粗气的宽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我月信还有十来天呢！怕什么！”
兰茵接连喂了三日的血，第四日，她推开屋门，看见一条青白的手臂，就这么垂在榻边。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血里有毒把明光活活毒死了，好在她多磨几步，便见明光坐了起来。
“原来是你。能不能麻烦请齐容..来一趟。”
兰茵没头没脑地问；“你不喝血啦？”
明光弯起眼，“不用了。”
兰茵哼哧哼哧地去请太子，头一回，被告知太子在金銮殿议政，不见。
第二回，太子宴请兵部尚书与太常院卿，把酒言欢，不见。
第三回，太子和左相商讨嫁娶事宜，兹事体大，不见。
第四回，兰茵拦住了五皇子行路时的官轿，太监打起帘子，太子大马金刀地坐在轿中，冠冕上旒珠厚重，他煞有其事地想了想：
“孤正要去御花园散心，不见。”
兰茵掀桌：“太子你这个挨千刀的......！”
齐容幽幽落下一句：
“最后一个恩典，不杀。”
兰茵抽抽搭搭地和明光复命：
“太子太忙啦......”
明光偏头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在腰间摸索一阵，摸出一块通体青白玉佩。
“你把这个交给他，说看在曾经的份上，我想跟他见最后一面。”
明光说这话时，已经很是艰难，即便是兰茵也看得出，明光活不久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块形状普通的玉佩，竟真能请来太子。
尽管齐容早有准备，看见明光金纸般脸色，和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躯，还是心头重重一拧。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容满意地看着明光呼吸一窒。
“我想跟你说，我没有骗你。”
齐容顺水推舟：“是，你没有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爱我。明光，我并没有赶你出去，你要成仙，还请你赶快飞升，别在宫里碍我的眼。啊——”
他突然一拍手心，“你杀了人，再也飞不了升了。那你找我来又是预备做什么？”
他的话像把钳子，把心绞的粉碎，明光受不住地折起眉，许久才道：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前世就遇到了。”
齐容挑起眉。
“前世你是江神，也是探花郎，但是我害了你，害得你年纪轻轻就死了，我为此在人间等了一百七十年。”
“一百七十年。原来你不仅利用我成仙，我还是你前世情郎的替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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