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古往今来一贯的定律，一个冷了几百年的天魔，突然笑了，其严重程度不亚于谢无垢去人间助人为乐。
更何况这种半遮半掩，暧昧不清的问句，就是为了抛出个话头，眼巴巴地等着的别人问一句“为什么”，然后就是长达小半个时辰的长篇大论，顺便再把听众往坑里带。这种时候，哪怕心里猜了个大概，嘴上还是要说”不知道“，毕竟要给便宜师兄一个面子。
只可惜这师兄弟情分到底是脆弱了些，都不用林知砚用力，随便一碰就碎了。
于是乎，林知砚对着南渊点了点头，道：“差不多明白了。”
神族将湛困在了此方世界，无非就是怕这位强大到令所有神族胆寒的天魔去往神界找麻烦。湛也并非心思纯净，诞生于最肮脏的恶念中的怪物，不可能真正的无辜。他不断割裂自身，除开万念俱灰，想必也是为了消减自己身上绝对的铁则。
谢无垢身上的规则有多强，林知砚不清楚，可他自己身上的规则，却不是没有打破的可能，林知砚能感觉到，自己每近一寸，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壁垒，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丝呼唤，只要越过这层，他便能到达神界。
天魔是一种很神奇的魔物，它们自苦厄之地诞生，只要这世上仍旧存在着恶念，他们的修行便永远没有上限，只是自湛之后的天魔大多残缺不全，又有吞噬同类这个要命的本能，几乎没有多少能活过千岁。
可林知砚不同，他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天魔，谢无垢和南渊都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要他足够强，飞升于他，并不算难事。想来谢无垢将他变成天魔的目的，大约就是想在这数万年的囚困之中，去求一线突破的可能。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秦修一眼，生死契这玩意儿，比较麻烦的一点就是很难藏得住事情，他的情绪很很容易被秦修所感知，鉴于这位尊者先前抖落了个巨大的秘密，林知砚礼尚往来地把天魔的起源都丢给了秦修。
现在可是有三个人在场，可不能让秦修没有姓名。
“他可能在说谎。”秦修传音道。
不知道是不是契约的加持，此时的传音更像是秦修在耳畔的低语，沙哑低沉，天魔又不是什么喜欢控制欲望的种族，林知砚头一回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住。
要了老命了。
林知砚别过头去，握着拳轻咳了一声，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南渊身上，道：“你也是被谢无垢那坏老头祸害出来的天魔？”
南渊l脸上闪过一瞬的震惊，似乎是对“坏老头”这个称呼有些难以接受，他将身旁的棺木遮了遮，手盖在棺材之上，抬头望向更深的黑暗，“天魔成年之前离开此地，大多都活不长久，我幼年时被谢无垢带出此地，本也是个死。他为了救活我，将我的魂魄放于凡人的躯壳之中。”
南渊抬起手，似怀念又嘲讽道：“我的神识与那个凡人魂魄相融。”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笑道：“这儿，以前跟你一样，也是跳着的。”
“我时常会想，我究竟是湛的一个**，还是那个被谢无垢灭门了的南家小少爷。”
南渊的目光从指缝间漏出，恰好对上林知砚的双眼，“师弟，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尽管林知砚自己心中有所决断，但听见这种话，他还是不怎么痛快。
“我既是林知砚，就不会是别人。”
林知砚从出生起，就既不被妖族接受，也不被人族认可，磕磕绊绊地长大，他羞愧于自己的身份，金涛城的事情让他愈发自卑，乃至成为了天魔之后，也遮遮掩掩，不想叫旁人认出来。
可看过湛人生之后，他却释然了，生而在世，总有顾及不上的东西，与其刻薄地求一个“人”的身份，不如坚持自己的本心。
“怪不得谢无垢这么喜欢你。”南渊哑然失笑，“我也不给你卖关子了，谢无垢以为我与过往的那些天魔没什么两样，都是湛的**，所以我被他杀过一次。他想要造出不被规则束缚的天魔，强行打开神界的通路，好去找数万年前的那群神仙报仇。”
一直没有插话的秦修忽地开口问道：“天魔被规则束缚，就算林知砚能够飞升，谢无垢如何能离开此界？”
“你对他倒是够坦诚的。”南渊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责备，可责备归责备，他也不能做些什么，便道：“算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与林知砚身上都带着天魔的传承，谢无垢留有湛大部分力量，届时只要他想，我和林知砚都能作为他栖身的容器。”
“不过……他对我不闻不问近千年，我这副皮囊，他大抵是看不上的，对了，你身上的献魂咒可不是谢无垢种的，这种小把戏还入不得他的眼，不如你们去找找你们那位好徒弟，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话点到为止，信或不信，在你们。”
南渊拍了拍谢无垢的棺木，道：“这东西我就带走了，反正你们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南渊似乎并不想继续被这两位碍着自己的眼睛，收了谢无垢的尸骨，随手便将虚空撕裂，另外一头传来隐隐的风雪声，想来应当是南渊的老巢。
这一回林知砚和秦修谁也没有出手阻拦，目送南渊离开后，二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他说的话，你觉得有几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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