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鲸大致一瞧，原来张美杏正是在回复一天前自己发送的问候信息：“抱歉路妈妈，我这几天工作忙，没能第一时间来看您。”蓝鲸突然觉得，无论跟路添花最终结果如何，对于张美杏，他都一定会好好相待的。
“哟，几天没见，怎么感觉脸色憔悴了些，等阿姨病好了，再给你做菜炖汤。哎，可把我心疼的，来，阿姨抱抱。”
蓝鲸羞赧笑笑，俯首帖耳像只乖巧大熊，凑上前去跟张美杏拥抱。张美杏拍拍蓝鲸肩胛：“大冬天的，外面很冷吧。怎么只穿了一件衬衫出门？”
和张美杏分开，蓝鲸干脆蹲下来，高度恰好与张美杏齐平：“突然听赵医生说您又住院了，我着急着赶过来，没顾上衣服。”
张美杏笑得慈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什么的。以后啊，万事以保重自己为上，看不看我，早一分、晚一秒，没关系的。对噢，今天冬至，可惜花花同事送来的腊八粥已经喝完了，阿姨又手脚不便，不能跟你煮……”
蓝鲸捕捉到重点：“您是说刚刚来的那个同事，送了腊八粥过来？”
“对呀，”张美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住话题，想了想，改而说道，“花花送他同事出去了，等他回来，你俩再一起吃些。”
蓝鲸心不在焉点头。
“对噢小蓝，我这几天发现一件宝贝，邀你一起看看。”张美杏点开手机相册，翻到视频部分，点开其中一段。
张美杏手不方便，蓝鲸连忙接过，举着二人一起看。
视频对着电视录的，而电视里放的也是录像。大概因为年代久远，画质不大清晰。画面首先呈现的是客厅，电视机厚重笨拙，旁边是约和人身等高的唱碟播放器，九十年代家具经典摆设。电视柜前的地面，零零散散摆放着各式玩具。
张美杏解释道：“这还是花花五岁时，他爸给我们娘俩安置新家后录下的。”
蓝鲸兴趣被吊起，即刻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画面往右平移，玩具堆上，躺着一只黄棕色巨大毛绒熊。毛绒熊的肚皮上，俯趴着一小屁孩儿。小屁孩儿圆嘟嘟的手臂环抱大熊脖颈，小脸面向墙壁，以浑圆后脑勺面对镜头。
视频里，女性柔软的嗓音呼唤道：“花花，转过脸啦，跟妈妈说两句话。”
小屁孩儿朝后踢了踢腿，小脚丫子圆圆软软，白嫩干净，看着让人着实想咬一口，只听他奶呼呼地拒绝：“不要嘛！！你拿开啦！人家害羞啦！”声音脆过新挖的鲜藕。
张美杏笑笑：“回到家里那天，我收拾东西，正好翻出这盒录像。我让花花转到电视上给我看。不过我不怎么会录，只录了这一点点。”
蓝鲸捧着手机，情不自禁又点了一遍三角形播放键，并兀自问道：“等您出院了，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盒录像？”
张美杏轻拍蓝鲸手背，轻描淡写交代道：“当然啦。如果你不嫌弃，我想我过世后，你替我保管着这些录像吧。花花这孩子呆头呆脑，这些交到他手上，保准弄丢了。”
蓝鲸错愕：“路妈妈，您这是……”
张美杏神情从容，问道：“好孩子，妈妈就问一句，你跟花花，是不是爱人的关系？”
纵然已经和路添花产生隔阂，蓝鲸还是理所当然认定他们不会因此分开。是故，蓝鲸坚定点头：“对，花花是我爱的人，我们在一起了。”说时，蓝鲸不动声色，调出手机的录音功能。
张美杏释然笑开，如积雪遇上春天而融化：“要是花花能像你这样坦白就好咯。我问了他几次，他都不承认。我知道，他怕我接受不了，怕刺激了我。确实，自己孩子是个男人，爱上的也是个男人，对于父母而言，这确实难以接受。可我跟一般父母又不同，我不是老古板呀！”
说到这里，张美杏苍白的脸上浮现狡黠神色：“其实啊，在察觉到你俩苗头的时候，阿姨就开始做功课了。手机上的字看我不太清，我就让花花教我使用平板，我查了好多好多资料，最后，说服自己，接受儿子的一切。”
大概直着身板累了，张美杏缓缓靠在床头：“这个社会对同性恋已经足够多排挤了，圈子里的人不得不小心翼翼。所以妈妈希望，自家孩子以及他的爱人，在家里就不要遮遮掩掩了吧，既然爱，那就大方地去爱。”
蓝鲸已然木头化，讷讷不知接什么话好，犹豫许久，只喊出一句：“妈……我……”
这一声把张美杏唤得精神一振：“早就该这么叫啦。看你俩笨笨地掖着藏着，还当我真瞎了看不出来。”
蓝鲸囧了：“妈，我没打算瞒您太久，就等着您身体好了，我找个机会探探口风。”
“瞒什么？我是这么不开明的妈，需要瞒吗！”张美杏撇撇嘴，“准是我那蠢到家的臭儿子给你出的馊主意。”
蓝鲸这下不应话了，含笑默认。
张美杏叹息：“我这儿子，哎，一来不大灵光，二来感情经验匮乏，爱起来也可能费力一些，看上他，小蓝你估计得吃些苦头了。不过，我这儿子千不好万不好，有一点倒是不错的，就是实在，没什么花花心思，认定的人、他会全心全意对他好。所以啊，交往久了，我相信花花比谁都更让人放心。说这些，阿姨，哦不，该改称妈妈了。妈妈就是希望，你俩不要被前面的困难阻拦住了，妈妈希望你们俩，能走远一些。如果遇到困难，想想妈妈，或者跟妈妈说说，妈妈能帮上忙的，一定全力相助。妈妈会站在小蓝你这边的，花花要不懂事，你告诉妈妈，妈妈替你狠狠揍他。”
蓝鲸眼眶湿热，嘴上却笑开了：“妈，我懂了。”
张美杏闭上眼，笑容安详：“毕竟呀，妈妈觉得，没有谁比小蓝更让我放心的了。花花交给你，妈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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