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夏绵为什么还在生祝戎的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面子上的。
总之，俩人就一言不发，自动自觉地陷入了冷战中。仿佛谁第一个先开口找对方说话，谁就输了一样，都暗暗卯足了力气，幼稚地较着劲。
冷战的同时，夏绵也没闲着。暗搓搓地收集了不少关于脑瘤的资料，高深的浅显的，不管能不能看懂，全都一股脑打印出来，订成厚厚一摞。除了吃饭喝水睡觉，都是在啃这些生硬的文字。
这几天他除了捧着这些生涩难懂的东西皱眉以外，最耗费时间的活动就属是观察小结巴的动向了。
人在深深的愧疚之后，就总是心虚。他拿着一厚摞纸窝在别墅大厅的角落，眼神儿却总是下意识地往小结巴身上瞟。对方起初只是正常忙碌的工作状态，直到小结巴放下餐盘从后厨溜出去很久都没回来以后，事情才开始慢慢偏离了轨道。
夏绵转着手中的铅笔，黑亮的双眼紧盯着后厨的位置，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起身跟了上去。
快要入夏的天气，夜里起的风还是强劲的。夏绵背靠墙壁，攥紧了手中的纸笔，墙拐角处的对话就顺着呼啸的晚风刮进他的耳朵里。
“爸，你别、别闹了。哥的死跟、跟老板没没关系。”小结巴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无助，但细听之下却带着意外的果决与坚定，“祝老板对、对我们家真、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哥的死也、也不是他想造成的。我我怎么会不难过？难道我希望哥死？......哥已经死了，我、我们家还有很多债要还，我不工作难、难道要让你饿死么？”
“行，我可以不找老板。毕竟咱家欠他的。”这是一道有些上了年纪的男子的声音。“但我要我儿子的尸首！”因为声音过于沙哑，情绪又过于悲愤，它像凭空一道炸雷，轰然撕裂在夏绵心里。
“爸，都、都说了哥是死于意外，尸首都、都成灰了。”说到最后，小结巴的尾音都已经在颤抖了，他近乎以一种哀求的声音问：“爸，别闹了，好、好么？”
男人的声音里也染上一丝哭腔，可他却仍不甘心地说：“平乐，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亲哥哥死了，你却在这里让我不要闹？你要让我安安静静地接受平安的死吗？”
“......”小结巴没说话，他一直在吸鼻子，似乎强忍泪意。
“不可能！我告诉你平乐，你现在已经被那帮人洗脑了，他们想用五十万买一条人命，买一个真相。亲哥哥的死你不查，却在这里左一个哥右一个哥地叫着，你不害臊吗？你对得起平安的在天之灵吗？！”
小结巴知道那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他哥不是意外身亡而是死于枪杀，也知道杀了他哥的人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是秦强同他说的，他信！可反过来讲，不信能怎样？
小结巴沉吟了片刻，问：“爸，你觉得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有正义可言么？”
‘唰唰——’
风突然大了起来，晚风将树海吹起层层汹涌的波浪，一股接着一股。
夏绵默然站在原地，从脚底窜起凉意，他没再往下听，转身回了别墅，小结巴的话合着沙沙的风声回荡在他的脑内，莫名其妙越来越清晰。
有正义可言么？
若是几个月前有人问他，他会说有的。
可现在，他不知道。
他的愧疚对小结巴一点帮助都没有，甚至是累赘。
就在夏绵以为他要抱着这样压抑的心情，熬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事情却有了转机。那是隔天的清晨，夏绵被急匆匆地敲开了房门。
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结巴。他神色匆忙，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额头和鼻尖布满了汗珠。
他越是着急，说话就越是不利索，反反复复地喊着夏绵的名字却说不出来是什么事情。
“夏、夏......夏绵。”
夏绵一看情形不对，赶忙打消了瞌睡，手放在小结巴的肩膀上，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怎么了？你先别急。”
小结巴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本就朦胧的大眼睛里顿时覆上了一层水雾，他手下越用力，精神就越容易集中。
小结巴就趁着这股劲儿，加快语速道：“拜、拜托你，能帮我一下么？老板不在，秦哥也不在，别人我都不不太熟，就就只有你能帮我了。”
“边走边说。”夏绵本就有愧于他，此刻小结巴求上门来，他更是想都没想一下，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就应下了。
夏绵随手扯了件外套，拿上手机，同小结巴快步走出别墅。
小结巴没想到夏绵会这么快答应，稍微楞了下神，又马上道：“是是我爸，他好像被困在汇文广场了。”
听到‘汇文广场’这四个字后，夏绵的手指出自本能地一颤，好似没来由。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其中两次在晚上，而这次在白天。
汇文广场的白天与普通的步行街并没什么区别，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开门的咖啡厅也是门可罗雀。宿醉的人抱着电线杆说梦话，流浪汉凭着几张报纸却也睡得像是有了家，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种肆意放纵过后的懈怠和萎靡，夏绵鼻尖轻轻一嗅，连空气中都是酒精掺和着呕吐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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