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叶路都会泡一杯茶，在阳台上慢慢饮完。
叶路的阳台上种了很多植物，一年四季都被绿色包围着，从外面看去，遮住了大半个阳台。
从阳台往下看，是别墅外的花园，四时花卉错落有致，什么时候看过去，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
别墅建在山腰，高高的、雅致的镂空黑铁栅栏外，就是下山的公路，不太宽，另一边就是山。
这条路有点偏僻，来往的车辆很少，但每天叶路喝早茶的时间，都会有一个女孩跳着舞经过。
每一天、每一天，她踩着舞步出现，跳跃，旋转，手臂轻扬，衣裙如花朵绽放，直到消失在叶路的视线尽头。
山上是一处别墅群，她应当是那里的住户，叶路知道她每天的目的地。她背着书包，要去的地方只会是这条路的尽头，心港女子学院。叶路的父母分别是那里的校董和教师。
叶路已经看着她三年了。
最初不经意的一瞥，到偶尔注视，逐渐成了习惯，每天清晨醒来，泡上一杯茶等她出现，看着她隐没在道路一端，然后再摇动轮椅回到房间，开始他的一天。
他自从七岁出车祸，双腿瘫痪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这所房子。
他不能不感到嫉妒，她能拥有那么轻灵、美妙的双腿，但她没有一点辜负，让他也不由觉得这是她该得的。
下雨的时候，她打着雨伞舞过，有时舞到兴起，雨伞也成为道具，不介意自己被淋湿，下雪的时候，她的脚步在雪中画出图案，长长的围巾绕着她飞舞，大风的时候，她在风中舞蹈，身形如海中的孤舟，渺小飘摇，但始终坚持着。
除了不太懂得的舞蹈，叶路也有感于她风雨无阻地上学，跟妈妈有时在家抱怨的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不太一样。
学校有那么好吗？
叶路开始看起舞蹈相关的资料书。他其实不在意她跳得好不好，多美的舞蹈，对他都没有太大意义，但他希望了解她的努力。
不知从何时起，女孩似乎发现他的目光，她跳舞时会靠近花园一点，会抬头看向阳台的方向，但她的舞步从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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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搬到山上的别墅，何满发现了这一条幽静的小路
她撒娇又讲理，软兼硬施，让妈妈答应，每天上学不必开车送她，让她自己走到学校去。
走在这条无人的公路上，周身都是景色，清新自然，让她一天都能心情舒畅，何满格外喜欢山腰一家人的别墅，满园鲜花，四时不谢。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她需要时间和空间跳舞。
何满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舞蹈家，自从小时候见到歌舞剧公演，她就深深被吸引，一心想那样跳出那么漂亮的舞。
但身为豪门千金，只能偶尔跳跳舞陶冶情操，怎么能想去做舞者这么低贱的职业呢？
她不敢让妈妈发现她的愿望，更不敢当着她常常练舞，只能在每天上学的路上，一路走一路跳一会儿。
她自己看录像揣摩，下课时去问舞蹈教师，练习的时间只有早上。
在公路中央，独自起舞，无人欣赏。
直到她发现，那处花园里的别墅阳台上，似乎有一个人。
阳台被花木包围着，她最开始只发现那只中隐隐坐着一个人，她不禁羡慕那样自然清新的生活，后来她经常发现那个喝早茶的少年，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他是在看着她吗？
反正是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关系！
她大着胆子不去理会，仍旧每天跳舞。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才明白，那个少年每天都在阳台上，有时候她以为不在，只是因为角度她没有看到。
而且，他确实在看着她。
他是何满唯一的观众，他不能给她提出意见、指正，不能称赞她，只会用目光无言地欣赏，但从不会离开。
就像一位默默守护的骑士。
直到一天她忘记了东西，半路返回去取，却看见少年摇着轮椅的背影。
那一刻她感到的不是怜悯，而是敬佩。
他的年纪应该不大，说不定和她差不多，但那么平和，住在花木包围的地方，每天喝早茶，还有心情欣赏一个路过少女的舞蹈，默默支持她。
她陡然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她为什么一定要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呢？她一定不能用自己的努力来说服妈妈？向她证明，她的女儿真的热爱这门艺术，她的女儿选择舞蹈作为理想，没有错。
她没有头脑一热冲去向妈妈表白，而是慢慢改变妈妈的思想，向她展示自己的热爱，同时向她证明，跳着舞的同时，她也能把学习做好。
这期间，她每天清早跳舞的时候都不由注视那个少年，那个一抬头就在的身影，给了她坚定不移的勇气。
经过不懈的努力，何满终于争取到妈妈的理解，可以在这一年学院的公演上登台演出。
老师对她抱了很大希望，妈妈也放下成见，会在台下看她表演，何满满心兴奋和激动，她相信能完全发挥，跳出她跳的最好的舞。
但是，她还是有些遗憾。
要是他也能在观众席上就好了。
她多希望为他跳一支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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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每天看着她跳舞，但距离太远，叶路从未看清她的面容。
确认了女孩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而且不排斥他，叶路慢慢开始将她当做一个秘密的朋友了，有时他会在看着她的舞蹈时喃喃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她听不见。
他有些无奈地注视着从阳台到小路的这段距离，突然不由想，她有没有对他展颜微笑过？
一天晚上，父母回家时，还为叶路带来了一张学院公演的门票。
每当学校有这样对外开放的活动，父母总会来邀请他，他一次次的拒绝，但父母坚持不懈，从不放弃。
这次询问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性地准备听到拒绝的回答，出乎他们的意料，叶路微微沉吟一下，答应了。
不出去，是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他走出去的第一步，然后，他希望可以到很多地方去，去看各种各样的舞蹈，他不知道少女的名字、样子，但他们一定会再遇见的。
就算在人海中，只要看到她起舞的身影，他一定可以认出她。
于2011.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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