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吧。”宋垚抬眼看了一旁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小方桌，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能坐外边吗？”
“当然可以啊！一看就是明白人，烧烤就得坐外面吃才得劲儿，好你等着啊，菜马上就来。”老板熟练地堆起一脸恭维的笑，从屋里抬了张塑料小桌和同色椅子搁在路边儿，转头就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又跑回来搓着手尴尬地问，“那个小伙子，你没说烧烤要吃啥啊，还有酒，你要多少？”
“酒先来一箱，烧烤你看着烤吧。”宋垚疲惫地挥挥手，再没说话了。
花衬衣老板拿着纸笔在桌子旁顿了一会，想要再问几句但看到眼前人这个模样又似是不忍心再多嘴，于是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对不起，祝儿子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放学了吗？有空过来和你阿姨吃个饭，她说他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你不是嫌无聊吗，认识一下，以后也多个伴儿。”
“体育特长生？你什么时候变成体育生了？你体育好吗？爸爸还记得你小时候放风筝追跑不过同学，把人家揍了好一顿呢。”
“……”
宋垚一边看着身旁形形色色穿过的人流和车辆，一边痛饮手里的纯生啤酒，先前好像在夜店大门口遇到的亲了一路的小情侣这会已经黑着脸分道扬镳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下边正坐着一个抹着浓妆的小姑娘一边打电话一边嚎哭，不知道是不是电话根本就没有接通，小姑娘哭着说了一会儿，低头吐了昏天黑地，半分钟后竟又擦干泪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还有不停的人在晚上出行，不停的人在夜晚归家，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或是正经工作，或是单纯玩乐，或者只是毫无目的且毫无理由的悠闲散步，但不管怎样，喧闹过后，一切都会也定将趋于平静。
宋垚以为自己是来怀念他爸宋连盛，怀念过往的，然而除了几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对话，竟也再无其他了。毕竟，他也只是个从小就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的不知所踪的浪荡的爸爸啊。但他就是有点难过，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他爸回头应该也是这样吧，但是没有机会了，已经回不了头了，来亚萍亲手斩断了他不敢明目张胆奢求的希望。
尽管我再怎么恨他，他也是我爸。
宋垚的脑子里不住地闪回这样悲愤的话，桌子上的啤酒一瓶接一瓶的空了。
“小伙子，别喝了，你这都喝了多少了。”花衬衣老板一把按住宋垚急不可耐找酒的右手，在他趴着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吧，现在都两三点了，回的迟家人该担心了，天大的事咱睡一觉就好了哈。”
“回家？回什么家！”宋垚咆哮着捶了一下桌子，塑料腿儿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重重地弯了一下又弹了回来，桌子上的空酒瓶“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行行行，那咱不回家，你想去哪？叔给你叫车，我媳妇催我关门呢，明天孩子还要上学，得起来给她做早餐，您体谅体谅叔，让叔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家，叔也好放心不是，今天的帐你改明儿想起来再过来结好不好？”
花衬衫老板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试图把宋垚从椅子上拉起来，结果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一米九的大高个这会还醉成这样，老板真是有气没出撒，捏着拳头在门口来来回回踱了十几圈才镇静下来。
“让我来吧。”孟朝阳从马路对面的阴影里走出来，路边昏黄的路灯洒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丝上，尽管穿着一身黑，但在束手无策的老板眼里竟像看到了白衣天使般激动喜悦，这简直就是来拯救他的神君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小伙子也太大个儿了，难为我这上了年纪又胖又虚的。”花衬衫老板说着掏出兜里的二维码，又挂上了先前熟练的油腻的笑，“你们认识吧，先把帐付一下，啤酒今天活动到期了，原价给哈……”
宋垚趴在桌子上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老板立马瞪圆了眼睛瞧过去，过了一会儿看他没什么反应，老板又挤眉弄眼地假笑，直到孟朝阳付完账后才终于正常下来，龇牙咧嘴地和他一起把宋垚塞进了出租车里。
“爸……爸……”宋垚躺在出租车的后座低喊，虽然声音不大，却听起来让人五脏六腑都连着生疼，出租车司机拧着眉叹气，龟裂的手掌在方向盘上苍凉地操纵着。
孟朝阳不知道在手机上按着什么，身子一会儿跟着左摇一会儿跟着右摆，后座的人嘴里呼唤的什么他其实坐在副驾驶上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除了做出敌视与恨意再也无法激发出其他的任何情感。
孟朝阳的家坐落在解放路边上一个破旧的小区里，房子是个二居室，原本是和他妈妈一起住的，但当他逐渐长大后他妈妈就搬走了。两人的见面总是出现在每个月特定的日子，特定的医院，特定的医生面前。
把宋垚抬进卧室之前，他先是在家门口吐了一遍，紧接着又在客厅的沙发上吐了一遍，孟朝阳拧着眉给他做了一碗醒酒汤，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个电话响之后成功把他摔进了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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