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扬，念在你我情谊，我才好言与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主人之命不可违……若不想吃皮肉之苦，我劝你尽早说出来。”
皮肉之苦么……
燕扬在心里暗暗发笑，他生来不会疼不畏伤，最不怕的就是“皮肉之苦”。唐一以此来威胁他，未免太可笑了些。
不禁对唐一嘲讽道，“我不管你的主人是谁。但你别想从我口里撬出半点儿浩气的消息。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我哪怕哼一声，就不配做你老子！”
唐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挥手叫一个手持长鞭的仆从上前。
“哑仆，好好招待这位贵客，要他尝尝你们的待客之道！”
下一刻，鞭子便如骤风一样呼啸着甩了过来。
携裹着内劲儿的长鞭打在胸口更像是沉重的沙袋撞在身上，片刻就砸得燕扬头昏眼花，他能感到鞭稍割开皮肤，又将皮下的血肉切开揉烂，甚至能够听到皮革摩擦在骨头上的嚓嚓声。他的眼前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到血顺着伤口一点点浸湿黑色的里衣，单薄的布料兜不住血水，深红血液顺着身体一滴滴落下，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滩。
燕扬看着那些血，口舌发干，渐渐又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
熟悉的寒意从身体里冒了出来，自胸口那处陈旧的枪伤开始，一点点扩散到小腹，到四肢，再到每一寸皮肤和血流里。分明身边的火炉中冒着滚烫的火焰，可他还是无法感受到温暖，身体逐渐被寒冷所完全占据。
感到自己在发抖，燕扬立刻闭上眼试图平息自己逐渐紊乱的呼吸。他绝不想被唐一看了笑话，更不能在这个人面前低头。
忽然囚牢的深处传来吱呀一声，接着一串缓慢的脚步渐渐清晰，有人走了进来。燕扬听到唐一和两个仆从跪礼问候的声响。
那个人来到燕扬身边落脚，半晌幽幽道，“唐一，可有进展？”
“属下无能……”
“你要知他是个不会痛的怪物，盲目用刑不过是徒劳。”
是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
燕扬吃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黑纱斗笠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男人体型并不高大，但带着一种强势而有压迫感的气场，让燕扬的呼吸更加艰难。
男人见他睁开眼，侧身看向他，那斗笠上的黑纱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纱料，明明隔得不远燕扬却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不知为何，这个人却给燕扬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令人难以捉摸却无法忽视。
燕扬抬起头，“你……是谁？”
“我是谁，你日后自会知道。”
男人伸出手，纤长的手上套着黑色的皮质手套，那只手轻轻移到燕扬脸上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被燕扬扭头躲开。
男人呵地笑了一声，“燕扬，你现在是不是在庆幸自己的体质？感觉不到疼痛，就能受得住严刑拷打，永远守得住秦封的嘱托了？”
燕扬没有痛觉这件事并非众人皆知。他来浩气盟之后，秦封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有意替他掩饰这个秘密。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他的体质，譬如和他朝夕相处的六哥、从小到大相依相伴的阿姊、为他诊治过病情的明澜，甚至李骁、谢敬言……
他心中电光一闪，死死地盯住黑袍男人。
“你和谢敬言是什么关系？”
“哦？看来你并非是个愚笨之人。”
男人说话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笑意，像是蓝田浸入水中，温文玉润，沁人心脾。但说出的每一句话在燕扬耳中都像是一柄尖锐的刺刀，带着恶毒的杀意。
“你应当是在想究竟都有谁知道你身体的秘密吧？想法不错，只可惜，你的聪明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你不会感到怨恨吗？无法感受常人的知觉，受伤而不自知，疼痛而不受人关心。被秦封利用这具身体如同一件器物，当做一把武器挡在所有人的面前。可你为他遍体鳞伤，却换不回他丝毫疼惜……”
男人的手轻轻抚在燕扬的胸口，这一次燕扬躲避不得，只能感到男人的手在他胸口的旧伤上摩挲。
“那年在昆仑山，秦封当胸一枪让你跌进雪池，这么多年你受尽寒毒折磨，可曾恨过他？”
燕扬的胸口在男人的掌心起伏，他的额头开始沁出一层冷汗，汗水濡湿了眼睫，滴进眼中，让他双眼酸涩发红。
经年的委屈被男人一语道破，燕扬不是不难过，只是此时绝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他需要镇定下来摸清这个男人的身份……这些年身体的不适他一直隐忍不发，从未与人提过，甚至连阿姊也没有透露。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他究竟是谁……
燕扬咬紧牙关，与斗笠下的目光对视。“……无论你说什么也别想挑拨我们。”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啊。”男人走近燕扬，附耳在他身边，“不如我送你一个礼物吧……日后，你会感谢我的。”
话音落下，男人退开一步，手中夹着三根银针贴在燕扬左腕上。
第一针刺在内关上，整根针直直刺透手腕，从腕背穿出。燕扬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复苏了，一种细微的、奇异的温暖从身体深处萌发，像是地下的暗泉被打开，有温热的涓流细细流出……
第二针从通里贯穿列缺，横贯整个腕骨，燕扬能体会到针尖在骨缝中行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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