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怎么样?九寨沟呢?云南也不错呀……”责任感爆棚。
那些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名字,随便哪个也令人流连忘返,尤其我这种毫无见识的人。
“去哪儿都行,我没意见,反正我哪儿都没去过,就上次坐飞机还是头一回……”轻松自嘲道。
她直直地看我,眼里满是悲悯。大可不必,没旅行没坐过飞机的人多了去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如果你没得病,以后什么都能享受到。”月月的话虚无飘渺,给人美好假设。
“别逗了,和病人这样讲话是很不厚道的——”我拖着长音,不以为然。享受?跟生命体验背道而驰的词汇,这些年的短暂甜蜜大都是为承受伤痛埋的雷,何谈享受?
倒是月月第一次当面提生病的事,新鲜——自北京归来,我以为她忘了这些注定。
我们出发了,按月月安排的路线,环游每个景点。
很多美食,很多酒店,很多航班,很多纪念——希尔顿、磁悬浮、三头鲍……跟在月月后面,体验她所谓的“享受生活”。
前所未有的开心与满足,不知道北方下雪时南国已然花团锦簇,暖意融融;不知道海风吹过的城市连呼吸都那么顺畅;不知道晒着太阳的露天咖啡馆如此惬意。我们笑着疯着买了一堆与年龄不符的小玩意儿,在没人认识的陌生世界里肆意妄为。
月月问我想不想永远这样,我点点头——同时也明白,只因我不能在十平米的单身宿舍里偷偷摸摸抱着某人,不能利用职务之便把馆藏书送给某人,不能在天寒地冻时和某人钻进一个被窝互相取暖——这些不能,变成我逃避到“这种生活”的理由。
期间接到单位医务室例行体检的通知,我胡诌些理由搪塞了过去,不想自己的健康状况被众人知晓。月月却说放心吧,你工作丢不了,哪有快被开除还享受单位福利的?
馆长不知做了多少工作顶了多少压力才保住我的位子,哪天他真通知我上班,我反倒非常不自在了。
果然,半个月后,馆长的通知到了。
果然,我就相当不自在了……
那天从我进门就感觉不对,门卫慌慌张张跑回值班室打电话,一路居然没见着一个人,好不容易在三楼遇到保洁大姐,招呼还没打人家已经跑出老远。
办公室主任说,你就不用回借阅室了,现在是刘扬负责。专门给你安排了办公室,106,就在医务室隔壁,具体干什么等通知。
中午去食堂打饭,大师傅老张完全没有多日不见的惊喜,更多是闪躲。而比我晚到的同事们,见我在,纷纷离开……
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即使旷工违反劳动纪律也不至避之不及,即使有人恨我走后门免于开除,也碍不着老张和保洁大姐什么事。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能张口的,似乎只剩下刘扬。
很矛盾,说实话是害怕。本想走了就不再回来,至于那些被伤害的人也就不必顾及,尤其是她。记得她愤怒的控诉,记得她无助的哭泣,回想若干年前黄朝的决定令她万分伤心,而她恨的,我爱。
坐了两天冷板凳,馆长去外地开会,所有消息都被封锁,我终于忍受不住众人异样的目光,找到刘扬。
我们站在走廊里,面对面,她表情平静得近乎冷酷。
“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躲着我?”
“是你先躲的。”
“如果你知道,告诉我。如果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我马上走。”
“你走了,就不该回来。”
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人情冷暖我懂,但听从馆长的安排也是唯一表达感谢的方式……甩甩衣袖离开很简单,我的病不想要更多人知道,长辈可怜的眼神和无可挽回的叹息于事无补,而听从似乎是我最后能做的回报,成全曾经郑重的承诺,也成全一份心安。
既然大家不愿见我,自己也得知趣。除了106那个冷清的办公室,我连卫生间也尽量少去。月月每天早晚接送,中午有时吃她精心准备的便当,有时索性约她出来下馆子。月月没问原因,尽好全职保姆的义务,随传随到。
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是要诚心诚意地感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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